第272章 263.大傩之礼（十六）
张姬正准备回家，去找姨母张温商议此事。
她本不想把姨母拖下水，无奈事情倒了这一步，还是只能借助家人的力量。
“圣人，圣人。”
走到千秋大街的巷口，忽然有人在呼唤张姬，张姬一扭脸，发现身后没人。
一个脸色惨白，形容枯槁的女人，从张姬的身后悄然出现，并且猛拍了一下张姬的肩膀。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枉死的恶鬼。
张姬回头没被吓到，反而惊喜，抓住那人的肩膀。
那人也乐意叫她抓住，张角还在的时候，她们交往许久，彼此之间早已是熟人。
“原来是太平道左护法阴维，你不该随张角出逃了吗？”
阴夔摇了摇头，原本惨白的脸，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活人的气味。
“已经不是阴维了，叫我阴夔便是。”
她抖了抖身上的乐官。她刚从彩排现场出来。
“如今我已不是道士，而是在大予乐令担任令丞。”
……
……
大予乐令就是过去的“太乐令”。
《后汉书·百官志》说：大予乐令掌伎乐，掌国之祭祀，大享用乐之事。
刘备主持大傩之礼，是多个部门合作的节目。
背景奏乐就是由大予月令负责。
南阳阴氏乃是曾经与扶风马氏、安定梁氏媲美的开国大族。
阴夔有爵位在身，又与袁绍交好。
想要谋份清水寺署的差事，逃脱制裁，自然有的是办法。
而现在的阴夔，改了名字。
又是乐令的副手，黄绶铜印，俸禄有三百石。
已经是朝廷命官了。
任谁还能翻出她曾经作为太平道的旧账？
她就像是《西游记》里大闹天宫、不谙人事、为人正直的孙悟空。
原本是一块不知变通的石猴儿。
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经过太上老君，如来佛祖，玉帝老儿的锤炼。
逐渐学会了两面三刀了，学会了人情世故，学会了利益交换，学会了情感拿捏。
从石猴儿变成活人儿。
她只要往阳光底下一站。
任谁能想到，眼前道貌岸然的阴夔，
竟然是太平道曾经冷酷无情的左护法，大名鼎鼎的勾魂使者，阴维？
……
……
然而，阴夔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张姬。
问她，阴夔的夔是哪个夔，对方说是夔牛的夔。
张姬立刻知道，这是用了《韩非子》中的一个关于真假传闻的典故。
哀公问孔子：“吾听说夔牛这种怪兽，只有一只脚，这件事情，可信吗？”
孔子一向不语怪力乱神之事，因此也不大相信这世上存在夔牛，就说：
“不可信，夔牛，是人，正常人哪有一只脚的？夔这个人啊，她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会点儿音乐罢了，尧说：’夔很懂音乐，有她一个就够了。’使为乐正。故君子曰：’夔有一，足。’非一足也。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把夔说成是妖怪。”
阴夔依旧还是那个阴维。
就算穿上了乐师的袍子，她也依旧是阴维。
“圣人的事情，自然就是我的事情。”
“可否带我找到曹操？”
阴夔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为圣人效劳，阴夔乐意之至。”
……
……
曹操在干什么？
她正和应邵坐在嘉德殿外，一起看月亮。
彩排明天还要继续，她不想回家看到老母亲那张臭脸。
所以她今晚住在宫里，和应邵挤一张床。
曹操是个好学之人。
和铸刀的躺在一起，那就聊聊铸刀。
和猜谜的躺在一起，那就聊聊猜谜。
虽然有自吹自擂的嫌疑，自称“长大而能勤学者，唯吾与袁伯业耳。”
正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说是看月亮，其实是在讨论汉代的礼法。
和专业人士谈专业，会让专业人士有满足感。
太乐令为什么改名叫大予乐令？
按照《后汉书·曹褒传》的说法。
太学博士曹充，得到帝姬召见。
帝问曹充：“制礼乐云何？”
曹充说：“《河图括地象》曰：'有汉世礼乐文雅出。'《尚书琁机钤》曰：'有帝汉出，德洽作乐，名予。'”
帝姬很喜欢曹充说辞，下诏曰：“今且改太乐官曰太予乐，歌诗曲操，以俟君子。”
拜曹充为侍中。
这便是，太予乐令的来由。
也是东汉以来，曹氏第一个两千石。
很显然。
帝姬刘秀，希望曹充仿照《周礼》，搞出一套《汉礼》。
帮她抗衡一些以《周礼》为根基的学阀士族。
那么，为什么曹氏没有发展成为儒门中的学阀世家？
反而到了曹褒那一代就没落了。
因为曹充死了。
家族里第一个两千石大吏，最有名望的顶梁柱，突然死了。
一个刚起步的中层官僚家族，立刻就因为人才储备不足，有青黄不接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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