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250.大傩之礼（三）
卢植举起左掌挡在咽喉处。
求生的本能让她不顾一切也要拦截这一剑。
即便她心里知道，自己多半是要死的。
强悍的内力依旧自掌心释出，足以击碎头骨，也足以击碎竹杖。
竹杖却先一步抵达卢植的右手掌心，长驱直入，刺破了气门。
内力来不及凝聚就被冲散。
整根竹杖没入卢植掌心，瞬间抵住卢植的喉咙，即将贯入。
卢植的双腿却早已料到了这样局势，在手掌握住竹杖阻挡进势的同时，
不断向后，试图让抵住咽喉的剑尖离自己远一些，再远一些。
最好有机会把这根竹子震断。
然而，张角杀意正浓，这一剑更是义无反顾。
无论卢植的双腿怎样卖力后撤，手掌承受巨大的痛苦阻挠贯入的竹剑，卢植只能默默地感受着，竹片一分分没入咽喉的干燥与刺痛，
那种好似把人架在沙漠上暴晒，顶着五十度的高温，喉咙因缺水而皲裂，一点点夺走生命力的感觉，实在会令人疯狂。
现在，卢植双眼通红，血丝布满眼白，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即便是她这样连年征战沙场，游走生死的一代人杰。
也会因濒临死亡而血脉泵张，露出兽性一面。
可再如何化作野兽般嘶吼，卢植的生命终究是要到头了。
张角清楚地看到，卢植已经退无可退。
在卢植的身后是一块比墙壁还要结实百倍的黑色石板。
她看到黑石板上的一行经文，上面写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出自《尚书.五子之歌》
重达万斤的《熹平石经》，乃是儒家经学的最高成就。
这里便是卢植的葬身之处。
一代大儒卢植，被钉死在《熹平石经》之上。
这一定能流传千古。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出来。
张角的眼睛里，忽然也露出种恐惧之极的表情，甚至远比卢植更恐惧。
然后她就做出件任何人都想不到，任何人都无法想像的事。
她忽然回转了剑锋，刺向身后。
她没有杀卢植，而是杀向那个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而空明。
她看到了《熹平石经》上的另一行字。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出自《尚书.周书》。
她眼睁睁地看着本该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尚方宝剑，慢慢刺进九节杖中，刺穿杖心，然后刺进她的胸腔。
一贯到底，畅通无阻。
她已经后悔，没能拼了这条老命杀死卢植。
她只能愤恨地看着眼前的鹤发童颜的女道士。
“张灵真，这究竟是为什么？”
……
……
夕阳消逝，落叶散尽。
张角没有逃走。
她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她不懂，她不明白，想不通，她不能相信同为道门中人的张天师，会突然出手。
但是她非相信不可。
尚方宝剑已经刺进她的胸腔，然后被那只白皙丰润的手掌缓缓拔出，紧紧握住。
这张脸，她不可能认错。
哪怕两人只见过一次。
鲜血洒满《熹平石经》。
上面写着：“作善，降至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她曾经仿照《尚书.伊训》，写过太平道的“报应观”。
张天师说道：“行善而得恶，为贤者非，行恶而得善，为死者功。此承先人之业，流灾后积而害人也。”
“这是道友写在《太平经》上的【承负说】。”
“道友深知因果业报，也该想到今日才是。”
“张修乃是贫道，亲自养大的好徒儿。”
“要怪，就怪道友拐走了张修，叫她做了不忠不孝的逆徒。”
……
……
张天师没有杀了张角。
她把剑留在原地，拂袖离开。
她承认这么做很卑鄙。
但张角就不卑鄙吗？
把她亲手培养的好徒儿，引向叛贼的道路。
她从来没想过背叛大汉。
充其量，她只是想和儒门争一争国家道统。
张角在道教是个怎样的人物？
不信鬼神之力的葛洪，在《抱朴子·内篇》是这样评价张角的。
“有张角之徒，或称千岁，假讬小术，坐在立亡，变形易貌，诳眩黎庶，纠合群愚。
进不以延年益寿为务，退不以消灾治病为业，遂以招集奸党，称合逆乱。
或残灭良人，欺诱百姓，以规财利，钱帛山积，富逾王公，
或纵肆奢淫，侈服玉食，妓妾盈室，管弦成列，刺客死士，为其致用，
或威倾邦君，势凌有司，亡命逋逃，因为窟薮。”
在葛洪眼里，张角就是一个变换容貌，借势扇动愚民的野心家。
相反的，张天师倒是一个持正守心的正面人物。
一向不打算掺和顶层斗争的张天师，对张角，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
……
“那么，我们还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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