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除了一份地图,还有一封短短的书信。
“有一件事,恕我无法当面提及。因为做出离开的决定,于我而言,算是犹豫许久而择定的一份舍弃。我很害怕,在背负了这么多仇怨的状态下,若有人再提起我的父亲、提起他曾经的选择,或者哪怕、只是一点点不经意的怂恿,我就会忍不住放弃眼下的选择,转而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此时此刻,你或许已经猜到,我的父亲,是九丘洛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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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音跪在冰凉的玉石地板上,体力已近不支。
从小侍奉在侧的侍女莹儿,上前想要搀扶一把,却被诗音抬手制止住了。
莹儿退到一旁,声音中一抹难掩的哽意,低低怯怯地唤了一声:“小姐……”
她自幼便入了莫南氏的府邸,跟在知书达理的诗音身旁,行事间也自有一份高门侍女独有的骄傲。
诗音品貌出众,最难得的是温文稳重、大方谦和,从小便深受族内族外的长辈喜爱。同辈人之中,不论男女,亦几乎没有人能指摘出她的任何毛病来。
在莹儿看来,她的女主人一直都是大家闺秀的完美典范,王族后位的不二人选。
然而这一时刻,跪在尊华巍峨的承极殿外,俯仰之间尽是隐在阴影之中的高大殿檐和沉默肃穆的禁卫宫人,任何人,都只会觉得渺小而无力。
只会觉得,一切一切的信念,都有可能于一瞬之间,烟消云散……
少顷,有内官由内而出,匆匆行至诗音面前,低语道:“陛下传您进去。”
诗音沉默端静,慢慢曲起发僵的腿,在侍女的帮助下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入了内殿。
慕辰坐于案后,正将一封密函交予逊,并低声嘱咐了几句。见到诗音入内,他视线只是轻轻掠过,面上神色清冷,挥了下手,示意逊退了下去。
诗音上前行礼,礼毕之后,跪而不起。
慕辰沉默了半晌,“起来吧,已经跪了那么久了。”
或许是因为大病初愈,又紧接着连日操劳,他的声线有些淡淡的黯哑与疲惫。
诗音垂了垂眼帘,再度抬起时,眼泪竟已不自禁地滚落了下来。
青梅竹马、情窦初开,携手花前月下的清俊少年,记忆中相似的柔软语调……
他生在王室,纵然言行举止雅致淡然,却难掩气质中的一份冷傲与尊崇。别人家的姑娘,都有意无意地同他保持着距离,将倾慕与敬畏暗藏于心底。而只有她,由始至终,都伴在了他的身边。
他喜爱她、尊敬她,与她谈诗论画、执棋对弈,夏日的时候,赠她自己亲手栽种的幽兰,冬日的时候,为她点燃暖手的熏炉……
可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今时今日的这一步?
诗音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良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辰见状,淡淡道:“我想知道的事,你已经告诉琰了。我没有别的什么想问了。你回去吧。”
诗音袖中的手攥得更紧了,掌心已是掐得鲜血淋漓。
她抬起眼来,泪水涓然,“是吗?真没有别的想问了吗?”苦楚地轻声嗤笑了下,“陛下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慕辰终于也看向了她,沉默了片刻,道:“不必了。”
诗音如鲠在喉,压抑了许多年的情绪汹涌而上,视线氤氲、一片模糊。
“你知道……”
她徐徐起身,“你一直都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做,对不对?”
昀衍找到她、出言试探的时候,几乎是没有太多的犹豫,她便答应了,即使明知道纸不可能永远包住火、明知道迟早有一日或许会面对慕辰的震怒。
而当这一日终于如期而至时,她惶恐绝望的同时,竟然、又有一种释然。
几百年了,
熬了几百年,等了几百年,
终于……可以解脱了……
诗音凝望着慕辰,朝他缓步靠近,语调哽咽,“你一直都知道,我心里的那些怨、那些痛,那些不甘心,对不对?”
慕辰沉默无语。
“是我,带列阳人进的寝宫,是我,骗毓秀喝下的*,是我,送他们出的朱雀宫!”
诗音凄声地笑了笑,“也是我,让哥哥设法离间你和她,让她知道,你到底都对她做过什么!”
她望着慕辰始终波澜无惊的俊美面庞,那种渴望着鱼死网破般解脱的意念,再度擒住了她的每一寸思维。
她宁愿他跟自己吵,宁愿他声声质问,甚至宁愿他像上一回对青灵那样、动手打她一记耳光。
至少那能表示,他还在乎她、在意她,所以会为她怒、为她伤。
可眼前的男子,那般的沉静,那般的冷淡,高高在上,仿佛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在意。
“她其实,比我更可悲可怜……”
诗音扬起头来,“至少,我还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将“妻子”二字咬得很重,嘴角却微微牵起,仿佛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神色竟是极尽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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