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绪衡脸上的无奈和不舍一闪而过：
“要成为一名司法官，要求是很严格的。首先，必须是法律系毕业，其次，要通过司法官初试，之后要去地方法院学习两年，参加学习期满，最后参加司法官再试，再试及格后，分发各地方法院充任候补推事或是候补检察官，这才算初步取得候补司法官资格。”
廖灿星忍不住咂嘴：
“这也太复杂了，原来当法官这么难呀！不过对绪衡姐你来说这一定不是问题，绪衡姐，你就等到毕业了再考嘛！为什么要去申请律师资格呢？”
梁绪衡沉默了，双手互相揉搓着，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把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口来，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为了留个纪念。”
楚青恬似乎隐隐猜出了什么，默然不语，廖灿星眉毛一皱：
“纪念？”
梁绪衡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一直未能宣之于口的决定：
“我想转系，转去地学系，学地质。”
廖灿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绪衡姐你之前一有空闲就看地质学的书，比看法律系的书还看得勤些，我当时还纳闷呢，原来你是要转系啊！绪衡姐，法律和地质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之前看你选了两门地质学的选修课，我还以为你只是出于好奇，绪衡姐，你怎么会下定决心放弃学了两年多的法律去学地质呢？”
楚青恬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梁绪衡。
梁绪衡看了看窗外，无风无雨，甚至听不见鸟鸣，只有一轮明月和满天星辉。
“去年我为联大的《半月刊》写稿，去袁复礼先生家中拜访过一次，跟先生的那次交谈，让我感触很深。先生并不在意我只是一个外系的学生，来见他不过是为了给校刊写篇无足轻重的小文章，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先生给我看纪录西北考察团考察经过的珍贵相册，给我介绍帐篷周围用来给行人引路的琐琐鄂博；给我讲解驮夫用来计步的自制圆环工具；我发现一张照片中先生的脚伤了，先生告诉我寒冬时节他在XJQT县为了挖掘恐龙的骨骼化石，将周围的积雪烧成开水浇在冻土上，整整挖了三十二天才把两副完整的骨骼化石全部挖出，先生对冻伤了脚趾丝毫不以为意，却说这脚伤得值得；我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是被弃置在荒野中的佛头，先生给我介绍佛头的来历，还把那张佛头的照片送给了我。我当时以为地质学只有男孩子才能学，临走的时候就问了先生这个问题，先生的回答我到现在还记得，先生说：‘最学好任何一门科学都需要勇气、毅力和专注，这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男女之别。只要专心致志，想办法克服困难，无论男女都能学好地质！”
说到这里，梁绪衡感觉到所有人都被她的话触动了，也被袁复礼先生的人格魅力深深打动了。
“从那以后，我就对地质学产生了好奇，后来我选修了地质学的几门课程，随着学习的深入，我对地质学的兴趣越来越浓，就渐渐地起了转系的念头。我心里也怀疑，我已经大三了，现在才想着转系，是不是有些冲动和不切实际？我也担心自己可能是一时兴起，所以我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如果我选择的两门选修课期末考试考到八十分以上，我就转系。可是上学期期末我的“普通地质学”考了七十九分，“古生物学”考了七十五分，两门都没有考到八十分。”
楚青恬听了梁绪衡的话若有所思，轻轻问道：
“所以……因为没有考到八十分，这学期你没有转系，你是想等到这学期期末考到八十分再转系吗？”
梁绪衡嘴角浮现出一个苦笑：
“我之前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期末没有考到八十分，我就留在法律系直到毕业。说实话，在考试之前我是满怀信心的，可是结果事与愿违，我用尽全力，还是没有考到八十分。我心里明白我应该愿赌服输，应该放弃了，但是我这学期还是报了冯景兰先生的“普通地质学”和王烈先生的“普通矿物学”两门选修课……这应该不是说话不算话吧？”
廖灿星露出不解的神情：
“绪衡姐，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你不转系了？”
梁绪衡沉吟良久：
“我觉得选择一项事业，热爱和才能缺一不可，对于地质学的热爱，我自问不输给别人，可是我现在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从事地质研究的天赋。”
看到梁绪衡少有苦恼的样子，楚青恬忍不住笑了，梁绪衡有些纳闷：
“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绪衡，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斗志满满，雄心勃勃的，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迷茫困惑的样子。刚刚这些话你跟贺础安说了吗？”
梁绪衡摇摇头：
“我自己心里都是一团乱麻，怎么跟他说呢？”
楚青恬叹了口气，一下子抱住了梁绪衡：
“如此说来……要不是这次大椿的事，你自己一个人还不知道要偷偷苦恼到什么时候呢！”
这突然的拥抱让梁绪衡有些不知所措，她鼻头一酸，把脸埋进楚青恬的怀抱。
“绪衡，你对自己太严苛了。我知道你向来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也一直对自己要求颇高，但我觉得在转不转系这件事上，我觉得你可以耍赖一次，这没什么大不了。咱们在联大念书这么久了，你应该明白八十分以上有多么难考，你只学了一学期的地质学，就取得了七十五分和七十九分的高分，这已经十分难得了，何必执着于那几分的差距呢？或许你之前没有意识到自己转系的心情是这么迫切，但是在成绩没有达到你内心期望的情况下，你这学期仍旧选修了地质学的课程，眼下你就应该明白，你的内心深处有多么想转系，只是你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而已。你跟自己打的赌就好像人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抛一枚硬币，当硬币落地的时候，不论正反，丢硬币的人就已经知道自己心里真正的答案了。”
梁绪衡松开怀抱，深深地看向楚青恬的眼睛：
“所以……你支持我转系，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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