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啊？没去过。”门帘外的女孩只是稍微想了想，然后就随意的给出了答案。
老昌在门帘这边，张了半天嘴，想要再说点什么，给女孩一点提示，可是又怕太刻意了。心被紧紧的揪着，可是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轻轻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感觉不太合适，又起身去洗了把脸，这才坐回来，平复着心情，继续给包子捏褶。
“老板，这店里就你一个人吗？”
老昌答道：“嗯，就我一个。”
“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女孩还挺开朗的，爱说话。
“是有点忙不过来，这不刚开业吗？先凑合干一个月，看看生意怎么样，要是行的话，再雇个帮忙的就差不多了。”
外面，女孩已经把羊肉西葫的那个吃完了，用筷子夹起猪肉大葱的咬了一口。
“嗯……真不错，不过你这么卖，能赚到钱吗？我们学校门口的便利店都买三块钱一个的，还没你个大，要不你涨涨价吧。”
老昌哑然失笑，“涨价是不可能涨价的，昌记包子一直是一块钱一个，不过我可以考虑包小一点。”
女孩也笑了，“包小一点好，我还能多吃几个。”
很快的，两个包子吃完了，女孩擦了擦嘴道：“老板，钱放桌子上了，我走了啊。”
女孩说“走”的时候，老昌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仿佛在十年前，他说“爸爸，我出去玩一会儿。”那样。
看着女孩出门的背影，老昌心又揪了起来，可是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说了句“慢走”。
昌记包子，就算在这趟街扎下根来。一块钱一个的包子，芸芸走之后，原来一个包子被毁成了三个。不过老昌干这行手艺是没的说，面松软可口，馅儿和的也入味，蒸熟了，汤汁半浸透包子皮，三口一个，哪怕包子小一点一样生意兴隆。
干了两天，包子馅恢复到了5种，每天只包500个，来晚了对不起，明天请早。
当然，芸芸的羊肉西葫和猪肉大葱是要给留着的，不管孩子什么时候来，总能吃到热乎的。
这女孩有时候坐在这蘸着醋吃，有时候上学要迟到了，拿在手里就咬。这时候老昌总忍不住要唠叨几句，别边走边吃，呛风肚子疼！女孩则筋着鼻子道：“你怎么跟我爸似的？”却是让老昌又一阵失神。
包子铺的生意越来越火，店里也加了些别的，一块钱一碟子的小咸菜，两块钱一碗的大米粥，茶叶蛋、豆浆，东西不起眼，可是这东西不费事，利润甚至比卖包子还要高。一天四百个包子，要是不算房租水电的话，能净赚三百多。
这样的话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了，招聘广告贴到了外面，又雇了个两个帮忙的，小店三个人忙活着，一天出锅的包子达到了八百个，靠着学校，倒还是真不愁卖，有时候周边的居民也过来，懒得做饭就买两屉，大人孩子都爱吃。。
芸芸每天早上、晚上，都在这门口过，即便不进来吃包子，老昌掐算着点出去，八成也能碰见。
不过芸芸现在不叫芸芸，叫婉婉，张静婉。
女儿十四岁了，一个父亲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或许只能这样默默的看着她罢。
早上早点在外面吃，中午也不回来，晚自习过后，到家都八点了，打个招呼就钻进自己房间，偶尔在卷纸上签个名字，似乎除了给钱，当父亲的也做不了什么。
孩子的心事不会和你说了，更不会提她在学校里喜欢了哪个男孩，你诚惶诚恐，不敢多说，怕孩子讨厌你，可是有时候话憋在心里，真的很难受。
慢慢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初中，高中，到了大学，去了外地，一年也就见一回，偶尔打个电话，有限的通话时间都给了当妈的，当爹的只能在旁边假装不在意的偷听闺女的声音。
你想闺女了，只能看看她朋友圈，或者是qq空间什么的，想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可是有八成以上的可能，她的朋友圈会屏蔽你。或许有时候会主动和你撒撒娇什么的，不过不用怀疑，是到日子该打钱了。
等她毕业了，谈了男朋友，带到家里来，你明明想掐死那小子，可是依旧得强颜欢笑，看着那个兔崽子搂着自己姑娘的腰，你气不打一处来，只能借口抽烟跑到阳台，一个人生闷气。
一回生二回熟，等那个兔崽子再次登门，还得留他吃顿饭。没办法真揍他一顿，只好酒桌上见胜负，把这小子喝一个昏迷不醒，也算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最可气的是这时候姑娘已经不向着自己了，还拉着那小兔崽子的胳膊埋怨当爹的：“爸，你少喝点，别拉着他了，他胃不好。”
死丫头片子你懂什么？这是男人之间的战斗！
不管是不是这个小兔崽子，总之，早晚会被一个小兔崽子得逞的，和人家家长见面，你得客客气气的，不能给闺女丢脸，真等到那一天，还得让自己牵着闺女的手，亲手送到那个小兔崽子手里，他娘的！
这是老子的闺女！凭什么？
婚礼上，其实你想对那小子说——你特么敢对我闺女不好，老子打死你！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得控制着自己的眼泪不往下掉，强颜欢笑，说“祝你们幸福……”
那时候是不敢看女儿的眼神儿的，余光扫一眼，看女儿哭了，这个心呐，真特么想掀桌子说这个婚不结了。
要是住在一个城市还好，要是闺女远嫁，更让人揪心了。有个三年五载，把外孙子或者外孙女生下来，当爹的升级为姥爷，这时候有事干了，买菜做饭洗衣服，样样干的津津有味。
妈妈生姥姥养，姥爷天天菜市场，伺候孩子是累，可是有瘾，孩子爷爷那边想抢还不干呢！真要是两边打架了，也给女儿女婿做工作，要不你们要个老二吧。
天天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就好像女儿小时候一样，又来了一遍。
外孙女唉，姥爷抱，长大了别像你妈那个小没良心一样的哦，都不知道常回家看看……
老昌站在“昌记包子”的门口，看着芸芸背着书包，离去的背影，仿佛过了一个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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