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旁边的周子豪。那天采茶和采云十分紧张，去查了这件事，说是周子豪那天就在醉春楼二楼的雅间，那个雅间的窗户是临街的。
周子豪浑然未觉，转过头去和薛纪安说了几句，薛纪安就下楼去了。
“我有话要问你。”韩缇眼神略过屋里的人，沈萝月和薛纪平会意，出门去找薛纪安了。
屋里就剩下韩缇和周子豪，烛火在风的作用下摇曳着。韩缇伸手去关窗子，周子豪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记得刚到京城的时候，曾经托连生来请我么？”
听了这话，周子豪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提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但是请吃饭这件事……
他的心脏剧烈跳着，略微平稳了一下心情，他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韩缇点点头，回身坐在桌子旁，抬起头盯着周子豪，许是这样的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他两步上前把自己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说来也是巧了，我那天路过醉春楼的时候，从二楼掉下来一个杯子差点砸到我头上。”说这话的时候，韩缇故意把语速放慢，为的是观察周子豪的神色。
周子豪下意识地把脊背挺得很直，浑身僵硬，他不敢去看韩缇的表情，把杯子放下，吞了一口口水。
“是我。”
韩缇挑眉，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说出真相了。
“那你可想过，要是砸到我头上，我会是什么下场？”
“我算过距离，砸不到你头上。”周子豪又灌了一大口茶水，握着杯子的手逐渐收紧。
“你这么自信？”韩缇嗤笑一声，“要是没算好，说不定现在我坟头的草都很高了吧？”
周子豪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甚至有点令人发笑。他想解释点什么，但是那事情就是他做的，他百口莫辩。
况且，他那会儿刚从战场回来，头脑发热，身体比脑子快。看宋家人和韩缇的态度，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给韩缇一个教训，这才鬼使神差般的把杯子抛了下来。
当时是什么心境，他也说不清楚。
但是现在韩缇是什么心情，他却很清楚。
两个人半天没说话，气氛就这样僵持着。屋内安静得让人心慌，清清楚楚听得到外面客人谈笑的声音，就这样传入耳朵，刺激着屋里人的心情。
突然，韩缇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轻到周子豪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到无法自拔？这就是和我私定终身情深似海的人？”她脸上挂着嘲讽的笑，从上到下打量着周子豪。
周子豪脑子里“轰”的一声，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韩缇，心说要坏事。
本来眼前的这个姑娘心思就和普通女子不一样，也是很难琢磨的。他费尽心思才和她搞好关系，现在至少不会让她排斥，今天旧事重提，恐怕这些日子的努力要在一朝一夕间就付诸东流了。
见周子豪半天都没有给出回复，韩缇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灿烂。
“幸好当初主意坚定，早早嫁了人。”
这话宛如一根刺，扎在周子豪的心里。他低低喊了声“阿缇”，眼神里带着点哀求。
可是韩缇不管，这些天的相处，她觉得周子豪是个好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以前做过的事情就可以过去了。
她其实是个很小气的人，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感情这个东西，最不好相信了，智者知道及时止损，你说是吧，周将军？”
“周将军”几个字她咬得很重，在周子豪听来，就有一些嘲讽的意味了。
这件事情一直是他的心病。
有时候他也会怨恨自己回来晚了，也恨自己竟然没有想办法给韩缇送封信，好让她安心。
年少的时候难免情况，自信过头了，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却不知，自己一走了之，等在原地的人是最煎熬的。
这是他自己犯的错，理应受到惩罚。
但是他也的确受到惩罚了，她现在已经嫁作他人妇，他们之间也形同陌路了。
他抬眼看着韩缇，对方却一脸的冷意，直直让他心里又是一痛。
“人是的确去了边关打仗了，谁知道金屋里有没有藏着美娇娘呢。”韩缇继续补刀，“满嘴的真心，你倒是拿出诚意来，光说没用的。”
“你以为自己是多么金贵多么少见的人么？你以为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待在原地等你？”
周子豪抿着唇，任凭韩缇一通数落，一句都不带还口的。
韩缇说累了，随意端起桌子上的一个杯子想喝口水，却被周子豪拦了下来。他取了一个新的杯子，倒了茶递给她。刚才韩缇拿的是薛纪平喝过的。
他看着韩缇喝完水，才叹了口气，一脸认真地盯着她，问道：“既然你这样说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他的神情严肃，韩缇的心跳不免加快，隐隐间她觉得这不会是好问题。
“你如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韩缇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心虚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答：“我是韩缇，不然还能是谁？”其实她也没撒谎，她本来就是。
“不对。”周子豪非常笃定地说，“你不是她。我们青梅竹马那么多年，怎会连她的性格都不清楚？你瞒得了其他人，却瞒不过我。阿缇说话，不会这般不讲道理，也不会这样揭我短处。”
韩缇稍微冷静了一些，她看着周子豪，辩解道：“你许久不见我，怎知我的性格没有变化？我现在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你又能如何？”
“她……性命可还在？”周子豪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抛出来这样一个问题。
韩缇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去接茬，她垂下眼帘，手里的杯子摇摇晃晃，半天才放下。
“我就是韩缇，不管你怎么问，我也只有这一个答案。你以前认识的韩缇，已经死了，死在这些年的等待里面了。”
她飞快抬眼看了一眼周子豪，然后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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