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间，天气变化得太大了。
地道里面不光光线昏暗，空气也不流通，份外污浊。
但一掀开锈蚀不知道多少年的井盖，从中冒出头来，众人还没来得及庆幸逃出生天，就忍不住齐齐打个寒颤，反而开始怀念起刚才里面的环境来。
最起码在里面，他们不必呼吸着这种几乎要将肺部冰封的严寒。
天与地，一片苍茫，放眼望去，只有一种颜色。
进去时的零星雪花，早已变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
“这里是……我们应该再往西……”
呵出一口白雾，李恩赫环视四周，再眯眼看看暗淡天光，从背包中摸出地图和手机，相互比照，辨别确定下方位和所在位置后，迅速作出决定。
“他们暂时就全部交给你了。”
看他话停到某处段落，本能看向自己咨询，文炳摇摇头，没有给他查漏补缺补充什么意见，而是面色一正，开口催促众人。
“那你呢？”
哪怕早就从文炳嘴里听到过，尹智秀仍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我去探探他们的底，另外……”
文炳用脚轻轻扫过松软雪地，动作意图不言而喻。
这种天气里太容易留下痕迹了，即便以现在的雪势，很快就能重新掩盖住，但还是难以完全保证在这之前军方不会赶过来。
最好有人再拖延点儿时间才是真正的十拿九稳。
“你的武器不是已经被那个老头毁掉了吗，还去什么去！”
所有人中，差不多就要数尹智秀和文炳相处时间最久，自然听得出他口中那份一旦作出决定就不容更改的决绝。
但看着文炳空空如也的双手，尹智秀仍是忍不住咬唇嗔怪。
“刀虽然没了，但不是还有枪吗，更何况这回主要是观察打探，或许根本连和他们打交道的机会都没有。”
拍拍鼓鼓囊囊的腰间，文炳随口扯谎。
“我也去。”
冷不丁的，徐伊景插话进来，视线投向远得几乎看不见的绿之家公寓，语调和神情一样的默然冰冷。
唯有那股子坚决，和文炳一模一样，无论谁劝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没错吧……”
徐伊景收回目光，落在文炳身上，总算有了些起伏。
“你该给我个解释的。”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两人的哑谜，让人直坠云雾，完全摸不着头脑，尹智秀揪着短发，有些不满地瞥着徐伊景。
“她是发现什么了吗？！”
文炳摇摇头。
徐伊景外表看似坚强刚毅，出手制敌杀伐果断，我行我素，但内里其实有着和第一观感截然相反的柔弱与感性。
望着她通红的眼眶，两只蓄满泪珠的乌黑眼眸，文炳霎时明白过来。
虽然对于无形之物的遥遥感应上，徐伊景远远比不过文炳，但是她腹中胎儿和南相原血脉间的联系可要紧密强大许多。
作为母体的徐伊景感知并且猜测到某些事情，并不是太过难以理解。
“你确定了吗？”
虽然情知无用，但文炳还是忍不住张嘴劝解道：“要知道，现在的‘他’和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恐怕早就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想见争如不见。”
“总是要一个答案的，不是吗？”
从腰际的枪套中熟练拔出手枪，检查替换弹匣、拉开保险、试着瞄准，动作一气呵成，徐伊景头也不抬地给出答案后，再将话题引回到文炳身上。
“听说你和智秀之前做过决定：如果哪一方被感染，再也控制不住的情况下，就由留下的另外一人帮忙解决。
放心，如果相原……他真成了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
意料之外，但提前引动天象变化的大雪，无论是对绿之家公寓的幸存者，还是军方精锐人员，都称不上什么好消息。
更何况时间本来就已经接近昏时，很快天光就要彻底暗淡下去。
不难看出，在收获了公寓里面剩下的那几人后，军方中很多人对于继续追逐文炳不让他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最多是虚映差事而已。
最起码就目前来说是这样，让他们彻夜搜索实在太难为他们。
但出来的时候那么大张旗鼓，现在什么有价值目标都没完成，就连枪都没打几声，自然也不可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看样子，他们大有在此安营扎寨的念头，一心等着今天晚上过去，第二天天色大亮，风消雪停之后再继续寻人。
军方在公寓外的车队已经历历在望，文炳却忽然停下脚步。
徐伊景不明所以，但经过多年魔鬼般训练后，关于如何配合应对，却早已镌刻进肉身当中，化为如同本能的东西，一见文炳动作，想也不想，姿势难看至极地就地一滚，摸出手枪。
紧接着，就要扣下扳机。
文炳右臂抬起，手指卡住徐伊景手枪动作，避免她的枪声招惹来大部队，但身躯其他部分却是没有动上分毫，只是凝神贯注于某一处。
发现并拦下他们的，不是军方的大股部队，而是只有一个人而已。
或者也不便用人来称呼他。
“无心这家伙，果然比想象中的还要更不简单，也不知道这个又是他从哪里翻出来的。”
文炳抿抿嘴唇，看着从自己盯着的角落里突然钻出来的身影。
并不是徐伊景期待的未婚夫南相原，从表面来看，这个身着一身迷彩作战服，满脸木讷的就是名再普通不过的新兵。
但文炳深知，对方绝对没有表露出来的那么简单。
他年纪不大，但却仿佛已经经历了百年千年，看透所有的心境，心火没有丝毫波动。
文炳在这个世界看到那么多普通人、感染者、怪物中，类似情况，也就只有“林明淑”一例而已。
正常人人压根就不可能做到时时刻刻保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文炳和无心是在她人脑海中交手抢夺，无形无迹，自然也就带不进旁人助阵。
文炳对他实力高低如何，并没有个准确认知。但他现在还是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了说不出的奇异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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