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先生。”她放下襦裙，刚刚看见他跟在崇王身后快步离去，于是她只能在身后奋力追赶，那人今天穿了侍卫的衣服，显得有些清瘦，但就是这样也盖不住他的气度。可当他定睛看向自己时那种凌厉和肃然的目光还是不变。她有些气喘，却又不敢浪费这得来不易的相处时间，贪婪大胆地看着眼前的人。
“是你啊。”他开口问到，语气里依旧是平静和沉稳。
她点头答应，却不知道该开口和他说什么，只静静地偷看着他。
“今天早朝皇帝又早退了，你姐姐做的不错。”
风乍起，不偏不倚地吹动了她的步摇，简单的首饰装饰得她很清秀，虽然有意虚化了眉眼，却还是难挡秀气，这让荆佴有一丝心动的错觉，仅一瞬又消散。
“先生是说我姐姐吗？”她问得小声，却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
“把这个给孟就，让他在皇帝的饮食里加进去，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发作，这药无色无味不易察觉，虽然把脉时发现不了，可却还是要她当心一些。”他说得自然，丝毫没发觉眼前人神情里透露出的失落和错愕。
“好。”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小罐，心上传来悸动，一丝一扣地绞缠着，将少女的心一点一点撕碎。
“先生可还吩咐什么？”她颔首，将小罐藏进了袖里，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连荆佴都觉得她学到了她姐姐的沉稳平和。
“你们果然很像，我都有些觉得你像孟就了。”他说得随意，可孟就听得却是心头一次次地寒凉。
“本就是双生胎，自然是像的。”
说着她就委身行礼，然后缓慢转身从阁宇上走了下去。步子虚缓，她只觉心头发凉，连身后那人一直没走注视着自己都未发觉。
从城楼到华樟台没有多远，只是她走得失神，就耗费了些时间，等快要到殿前时才听到了宫人们口中说的事情。
专宠的孟夫人今晨恃宠而骄，让皇帝为她修筑到临安的专道，皇帝盛怒，罚了这个夫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华樟台。
她听得模糊，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悄悄进了卧房，她看见了孟离和那个侍寝的女子就坐在床榻上，孟离好像还哭了。
“阿离。”
听者抬头就看见了那个进来的人，才刚刚擦干的泪就又重新流出，她有些委屈地抱住了孟就，然后顺势靠在了她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只要委屈难过就要找孟就。
“阿姐，他今天想碰我，我一时没忍住就挠了他，他就打了我，阿姐，我想阿爹阿娘，想家了。我真的厌了这个地方了。”榻上的人泪眼婆娑，素来爱笑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孟就看了满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我听他们说是你让大王修专道才惹怒了大王的。”
“我只是随口一提，哪知被太监听了去，又见大王打了我，才这样说的。”
她伸手抚着她的髻发，有些心疼地安慰着她，可当说到伤心处时她们却又一时忍不住相拥而泣。她们本就是政治的牺牲品，没有人会顾她们的生死，只要能迷乱桓朔的心，让他沉迷美色，就达到了崇王培养她们进宫的目的。
北吴二十七年，桓朔因贪图享乐，听从妇人之言割让了南郡五国。
初春，桓朔因孟夫人赏赐了临安孟氏良田百顷，家宅一座，封文大夫。
同年秋分，皇帝下旨九岁嫡子桓勤带部镇守北郡。
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孟就孟离二人挑唆桓朔所为。
那年，桓朔带孟就去孔庙祈福，在回宫后的华樟台，孟就推脱不下，只能委身于他，在床榻上，她听见了桓朔睡去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经人事，纵心里有百般不愿，可让自己承担总比孟离接受这种噩耗得好。
次年开春，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嫡子桓勤被杀，皇后忧思过度有伤颜面被废，夫人孟氏被封为后。
（五）
北吴三十一年，光帝卒。
她看着脚下黑压压的人头，桓朔薨世不足两天，就有人来逼她这个先皇后，眉眼微蹙，她看见了那些狰狞的面孔。
“毒后，你媚主干政，祸乱朝纲，整个北吴都毁在你手里了。”脚下有人喊到，她低头看去，下面的人都仰头看着她，看着这个看似雍容，实则为国之妖邪的女人。
“我区区一介女流，何以祸乱朝纲？”众人都在逼她退位想要杀了她，这样的国家，把皇帝的昏庸都归咎于女人身上，她不知道还有何护卫的余地。
“妖后，莫不是你霍乱大王，给大王吃了什么迷药，大王怎会只专宠你一人，驱太子，废皇后，开皇仓修专道，无一不是从你嘴里说出，迷惑大王的。”
“国之不国，你们凭什么把罪名压在我头上，桓朔本就是个昏君，向来都是骄奢淫逸，我只是他从民间挑选进宫的人，你们不觉得把罪名扣于我身显得你们很窝囊嘛？”她忽然狂笑起来，身后是她私下里养的侍卫，虽然只有几十人，但却还是震慑住了外面的几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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