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乱糟糟的，大夫抹着额头上的汗叫他节哀，妹妹趴在桌子上哭得几乎要断气，厨娘手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这里简直和他的脑子一样混乱。
他茫然四顾，不知道应该先做什么事情才好，晃了晃神说“将大夫和稳婆送走，把屋里收拾干净，再去置办一副棺材和寿衣，天亮后叫人去打听一处合适的墓地。”
众人神色各异的看了一眼脏乱泥泞的院子，谁也没有质疑。
怀抱着自己刚刚出世的儿子，薛睿的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虽然他对霜娘还谈不上至死不渝，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因为自己而惨死，他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涟漪。
孩子已经累极随时都要合上眼睛睡去，嘴边吐着泡泡，说不上多么讨人喜欢，却也让人不自觉的变得小心，他看起来那么小，经不起一点点粗心。
薛晚哭红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见有一个人穿着黑衣走来，步伐矫健。“什么情况？”
“霜娘忽然发动，来不及找稳婆，难产了。”薛睿每说一个字就觉得很愧疚，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她的身子已经重了，却还是没有将稳婆请到家里来，是不是自己的骄傲害死了她？
顾慎远沉吟片刻，将披风罩在薛晚身上，对薛睿说“借一步说话。”
两人小声说过什么之后薛睿的神色愈发难看，看一眼顾慎远又看一眼自己怀中的孩子，半晌才道“你说的话有什么依据吗？”
“滴血验亲，再明白不过。”顾慎远给了选择，可心里明白他未必愿意接受。
“算了，她终究是因我而死，这名声我应该担着。”
“君子不是这么好当的。”顾慎远提醒道。一个还没有成亲的男人一夜之间有了庶长子，正经人家的姑娘都不会愿意嫁给他，做什么来历不明的庶子的继母。
薛睿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孩子“明日我会补全婚书，霜娘是我的元妻，这孩子自然就不是庶子了。”
即便是不那么在乎所谓体统的顾慎远都免不了皱眉“你这样是不打算升迁了吗？”
“我本就不是什么而有大志向的人，承蒙陛下恩典，让我当了这个城守我已经很知足，至于将来，我也从没想过要封侯拜相，现在这样就很好。所以算不得自断仕途。”
顾慎远道“难道你要一辈子守着这个孩子吗？”
“这说不定是我唯一的孩子了，守着他过日子也不是不行。”说着自己又笑起来“或许人家还会觉得我是个痴情人。”
“你这样值得吗？”
“往事已矣，孩子是无辜的。”
薛晚平生所见最可怕的病人就是自己，自从身边的人都格外注意之后，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血流不止的样子了，如今乍然经历相熟之人离世，心中惊骇悲痛难以言喻。
心疼的将人拦住，顾慎远俯下身子问“我们回家好不好？这里味道太冲了。”
“可是霜娘......”薛晚早已精疲力尽，疲惫的看着他，此前怎么从未觉得他的声音这样让人安心？
顾慎远道“哥哥会妥善处理的，你不必担心。”
是了，还有哥哥，他应该会很悲痛啊。薛晚挣扎着站起来，看见几步之外薛睿站在石灯旁边，细细的打量襁褓中的孩子，一时间只觉得心酸，眼泪便控制不住的落了满脸。这样小的孩子生出来就没了母亲，多么可怜啊。
“没事了，别怕。”顾慎远将人抱紧，不让她看这样令人心碎的场面。
一直到躺在床上，薛晚都没能回神，一直拽着顾慎远的袖子不肯松开。“霜娘没之前和我说，她对不住哥哥。”
顾慎远低声道“你要告诉他吗？”
“我不知道。”薛晚闷声道“她这样拼命的生下哥哥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和哥哥道歉呢？她又不是情愿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或许她心里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顾慎远道。
眼睛上敷着两个鸡蛋，薛晚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急忙从他腿上爬起来，一手一个鸡蛋按在自己眼睛下面质问道“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叫哥哥来抓我！”
“我以为你不会问。”他忽然觉得有些欣喜。
薛晚被他骤然变化的表情吓了一跳，急急退开道“我不问你就不会说吗？”
“你若不想知道，我自然不会说，不然只怕你觉得烦。”顾慎远道。
这话说得仿佛自己多么委屈一样，薛晚白了他一眼“等等，你还没说你和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终于来了。顾慎远斟酌道“我和夫人之间确实没有私情，其中牵连甚广，我现在还不能说。”
“究竟有什么牵连，你们要半夜偷着见面，还要抱在一起，你当我是傻子吗！”薛晚气道。
顾慎远心里盘算了一下现在进行到哪一步，郑重道“是很重要的事情，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会告诉你的。可现在我只能说我已经把她交给郡王了。”
“所以你们之间千真万确是有些什么猫腻的！”薛晚笃定道。
行吧，既然人已经送走，她也没什么而想说的了，可转念一想，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可顾慎远已经远远躲开，分明是不愿意再回答她的问题。
坐在原地想了半天，直到手上的鸡蛋已经不热，薛晚道“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有一批要上供的东西从锦州路过，我讲锦州上供的东西加进单子里跟着去了一趟都城。”好不容易问了一件能说的事情，顾慎远可算牟足了劲将这一趟出门讲得细致。
薛晚听着听着就觉得烦了“你去都城有什么不能说的，还非要把我送回去！”
坏了！怎么绕回来了！顾慎远道“我走之前不是和你起了争执吗，我担心你会跑出去，只好把你送回家，让大哥照顾你。”
“什么照顾，你分明就是想要找个人看着我！”薛晚气得用力去推他，结果不但没有将他推倒，反而被他顺势一拉，整个人滚进他怀里，看起来就像是她自己投怀送抱一样。
“别气了，我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你说说，怎么赔礼道歉？”输人不输阵的薛晚努力让自己忘记自己现在正趴在他怀里，试图把话说得更强硬一点。
此种姿态落在他眼里实在有趣得让人不愿意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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