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代人叹世道艰难，其实什么时候不难？薛睿本以为做了官日子总要比从前在家的时候轻松一些，可真的做了才发现归根结底还是一样的难，因为风霜雨雪而发愁并不比因为应酬交际发愁而卑微。
霜娘抹了几下眼角说“兴许姑娘真的只是馋家里的饭了呢？”
“你不懂。”薛睿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妹夫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说的做都有自己的道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薛睿仍然照常去府衙当差，鬼使神差的拒绝了手下人请他去造花司的请求，闷头在屋子里看公文。
“兄长让我好找。”男人笑着走近，步子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薛睿停笔不答，看了半刻才说“你好像格外逍遥？”
“比不得大哥位高权重，我只是个跑腿办差事的，身无要职自然看起来闲散。”顾慎远挑了一张椅子坐下，一点都没有要和他客气的意思。
从行伍中带出来的习惯或多或少让人感受到不那么愉快的试探，或者说他下意识的戒备让人不满。薛睿扔了笔问“你今天恐怕不是拉力和我叙旧的吧？”
“按理说这是大哥的家事，我不应该管，可现在为着晚晚，我也要斗胆问上一问，大哥对霜娘究竟有几分真心，是逢场作戏还是动了真心？将来又是个什么打算，收房做妾室还是打算明媒正娶？”顾慎远一句句问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薛睿的脸色一分一分的变得冷硬。
薛睿寒着脸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晚晚知道你来吗？”
“她自然不知道，她还以为自己以后就能吃到家里的味道了。”顾慎远道。
既然这样，薛睿便彻底冷了脸说“这是我薛家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纵然结了姻亲，你插手内兄的家事也不妥吧？”
顾慎远坦然一笑“贸然插手自然不妥，可大哥别忘了，晚晚的名声原本就不是很好，要是让人知道她的哥哥娶一个奴籍的女子做正妻，旁人会怎么议论她？”
“这么说来你也觉得晚晚的名声是个挂碍？”薛睿道。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晚晚不可能一辈子都被关在后宅，她也需要出门交际，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名声自然不行。”顾慎远道。“霜娘若和你的意，暂且收房做个妾室，将来找一个门当户对性情温婉好说话的妻子就是，不必非要拿自己的仕途前程来冒险。”
薛睿并不是不知道背后的厉害关系，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纳妾。“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当朝官员不许聘非良籍的女子为妻，否则将被吏部问责，轻者罚俸，重者革职。冲动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只不过是来给你提个醒，要是你执迷不悟我自然也没有办法。”顾慎远并非看不出他眼中的挣扎，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和朝廷对着干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欢而散之后霜娘也并没有来，而是直接将厨娘派了过来。薛晚毫未察觉发生了什么，兴冲冲的吃着饭。“你看这些菜和从前吃的都不一样，是不是更新鲜？”
家里的味道自然是好的，顾慎远笑着陪她吃了饭，转脸神色却变得凝重，要是薛睿这么固执，到时候责罚下来，恐怕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这种事情简直是现成的把柄交到别人手里，什么时候用，怎么用全都取决于别人对你有多大的仇恨，而且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
授人以柄不论在任何时候都算不上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顾慎远沉思许久，很为薛睿的行为感到担忧。李霜娘是个奴籍，要是娶了这样的人将来恐怕就永远和升迁没有关系了，就是将来两人和离，正经人家也不会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唯恐将来会更添是非。
鸟叫声传来，顾慎远警惕的将手搭在腰上，环视四周，慢慢的往亮灯的地方靠，现在可是夜里，怎么会有鸟叫声。
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有箭破空而来，闪身避过之后才发觉箭头上盯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杜鹃，血滴滴答答的在地上落了好大一片，看着就瘆人。远处有树枝摇动的声音，他立即跳墙出去，足足跟了三条街才捉住一闪而过的影子，可他却诧异得拧紧了眉头，怎么是野猫？
不好！是调虎离山！
等他赶回来，院中清清冷冷，灯全都灭了，月光撒下来，毫不吝惜的落在她身上。顾慎远闻到一阵微弱的血腥味，心头一紧。“你把她怎么样了！”
凝华咳了一声“她现在还是安全的。”
“你不应该在这里。”
三更已过，寂静无声，风过树梢满院清寂。
“那我应该在哪里？”凝华笑着反问，抹了抹嘴角“是我小看了你，不然又怎么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顾慎远飞速打量周遭，不见人影动摇，心里疑惑更深。“你孤身前来，就不怕我不顾旁人性命，将你捆交出去？”
“你不会的。”凝华笃定道。“只要我手里握着晚晚，你就不会对我动手。”
心头一凛，顾慎远微微躬身，背在身后的手按住腰后“有的时候太过笃定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如果晚晚亲眼看见你杀人，她会是什么反应？”
卧室的窗边似乎立着什么人，顾慎远后脚微动，在地上蹭了两下“你想怎么样？”
“让我在这里住几天。”
“不行！”顾慎远断然道。她在这里，王爷很快就会找过来，麻烦事会一桩接着一桩。
凝华眼神渐渐冰冷，刚要开口忽然想到什么“看来你也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在乎她。”说着伸手扶住桌子。“那我也不必再为难你。”说着话身子抖了两下，竟向他扑过来。
顾慎远有意躲避，却有不敢真的让她摔到地上，只能勉强扶住她。“你没事吧。”
“你不会比我更明白女人的心思，你说她会不会误会呢？”说着将手环上他的腰，仿佛很沉醉似的。
心中警铃大作，却已经来不及，僵硬着身子转身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浑身战战。
就这样她还嫌不够，猛的将顾慎远推开，急切的向一脸震惊得薛晚解释“晚晚，你不要误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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