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辫姑娘停在两扇铁门前，用手叩了叩房门，飞快看了一眼后面的谢扶，说道：“舒云姐姐。”
谢扶听见房里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
她好像咳嗽了，回应的声音也很低，“小雯？不是让你们别来了吗？”
谢扶感觉到寒意从指尖一寸一寸往上攀爬，像蜿蜒的蛇顺着他的血肉肌理蔓延，最后到心脏的位置，一口咬下。
他走到门口，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沙哑晦涩。
“舒云。”
里面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骤然停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像是往他这边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了。
里面又传出她的声音，这次清晰了许多，语气不是很好，“你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这里……”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两秒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这里染上瘟疫的尸体没清理干净，你回王城去。”
谢扶握拳往门上狠狠一锤，他听见了锁链晃动的声音，究竟是有多严重，让她用铁链把门从里面锁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房门，仿佛要透过这道门看见她现在的情况，他哑声道：“开门。”
她又往门边儿走了几步，但是没有动手开门。
谢扶等了一会儿，骤然拔刀出鞘，往门上重重一劈，划出刺耳的声响，吓得一边的小雯惊声大叫。
“谢扶！”
舒云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抬高声音让他停下。
谢扶不管不顾地继续劈着门，三刀下去，用力太大，刀刃翻卷，他虎口也因为反作用力震裂。
他提着刀，站在门口，鲜血从他手心流出，顺着刀柄，和锋利的刀刃缓缓流下。
谢扶把手里废了的刀丢在地上，把手伸向一旁愣愣站着的李铁，“刀拿来。”
李铁忙里忙慌地拔出刀，“我，我来替世子爷砍吧。”
谢扶从他手里拿过刀，一声不吭继续往铁门上那一道劈开的痕迹加深。
刺耳的刮擦声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小雯只觉得这个长得俊美得不像话的男人此刻满手血砍门的样子仿若个疯子。
后面的风雷骑心中震惊，世子爷从来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子，什么时候这样过，真要劈开这铁门不知道要废掉多少把刀，劈上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行吧。
里面的舒云知道谢扶不是真的异想天开到要用刀劈开这两扇铁门，他是在让她心疼。
她轻声道：“谢扶……”
刺耳的的声音果然停了下来，谢扶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开门吗？”
舒云伸手触上铁门，这门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上面满是红绣，她听着那刺耳的巨大刮擦声都惊人，也不知道谢扶的手成了什么样子。
她额头抵上手背，闭上眼睛，声音浅淡，“别这样……”
谢扶提着刀站在门前，血顺着刀尖一滴滴往下坠着，砸在地板上，里面的舒云听得格外分明，她确实心疼。
他好像知道她在门背后靠着，声音放软了下来，有点哄她的意思，“那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舒云苦笑，她这副样子怎么见他。
她也是没有想到动用那个禁术的代价这么大，半月前突然晕厥，醒过来之后她敏感地发现她的神力居然开始溃散。
她早该认识到的，逆天而行抢回江言的魂魄，怎么会只是让她身体虚弱那么简单。
违背这天地间的气运和规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大半个月她都不得不恢复原身，慢慢养伤。
她瞧着自己有些虚幻的化形，琢磨着该用什么理由说服谢扶。
见她又不说话了，谢扶耐着性子，慢慢哄她开门，“听话，把门打开，我戴了面纱。”
“我不劈门了，你让我进去……”
“我从北城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到这儿来找你，马都跑死了四匹，有点累，让我进去休息一会儿。”
舒云叹了一口气，谢扶以为自己染上了时疫，非要看见自己不可。
她先前突然吐血晕过去，一直混迹在瘟疫病人中的她，自然被大家以为她染上了瘟疫，她也将计就计把自己锁在这里，不让外人进来，方便她恢复原身疗伤。
就算她这个时候解释她没有染上瘟疫，谢扶怕也不会相信，若是没有得上瘟疫，那更没有了拒绝见他的理由，更何况小雯还在旁边，她前后的言论总不能相悖。
谢扶把手里的刀甩开，金属落在石板上，发出哐当的撞击声，孤高桀骜的西凉世子爷放低了姿态，温声道：“舒云，我手疼……”
舒云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这样温和柔软的态度，她还是第一次从谢扶身上明确地看到了和江言重合的地方。
她垂手解开了锁着两扇门的铁链，朝里拉开了门，也看见了满手血站在面前，与她不过一步之隔的谢扶。
他没戴面纱。
前前后后加起来，两人已然数月未见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和中原趁机发起的战争，将二人一南一北分开，时至今日，才得以重聚。
经过战争和鲜血的洗礼，他整个人看上去内敛了许多，从前收不住的轻狂傲慢像是从他的皮肤被敛进了骨子里，不再显露出来，却更深更重。
乌发朗眉，眼尾飞扬，一双黑眸如同泡在水银里的黑曜石，漂亮得紧，只是眼尾的弧度清冷，使得整个人淡漠下来，让人不敢对他的外貌多加窥视。
现在这双漂亮的黑瞳，静静地瞧着身前那一袭白裙，眉眼间那点子躁意和冷漠都在慢慢消散。
谢扶望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上前一步无视身后的惊呼，将人拥入怀中。
她似乎又瘦了，本来就娇气，一路南下奔波，现在又染上了瘟疫。
舒云伸手也拥住他精瘦的劲腰，轻声问道：“不怕染上瘟疫？”
谢扶揽着人不放手，听见她的话，不甚在意地回答：“你不是治好了那么多人吗，多治一个我有什么问题。”
舒云勾了勾唇，目光扫过李铁等人紧张难看的脸色，想了想，开口说了句，“我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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