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由甲倒抽一口凉气！一会儿后，他阴着脸道：“汤氏数百年蕴蓄聚积……”
“都用在剿除狄人上，一伺浊世来时，我们用什么养兵？又如何用兵？”汤天下淡然问，“没了私兵，我们如何护得族人安全？新朝以后，我们如何延续家声？举一国之力，尚且有穷兵黩武的凶险，更遑论我汤氏归根究竟一族罢了！你说！”
“……”汤由甲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来，汤天下却有话说了：“你任西凉都尉多年，父亲赞你警省庄重，又善断，敢作敢当。你暗里里做如许的动作不足为奇，据我到西凉以来所观，你却有个极大的缺点，便是过于粗略，不擅细谋。无论白马或是这次的红马，却皆是一环套一环，乃至白马之事过去已有一年，我亲身追查也未查出真相……这两件事儿你有份，但绝对不会像前任守将认为的那样，是你主谋！是谁的主意？”
汤由甲惨笑着道：“叔父如此夺目，侄儿有甚可说？出主意的人无伤风雅，没了侄儿，他什么也不可以做。都是本家之人，叔父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汤天下寻思了一会儿，道：“是大哥流落在秋狄的孩子，漠野么？”
汤由甲蓦地抬起了头，不行思议的看着他！
“小小年纪便如许夺目，只惋惜不可以认回归。”汤天下没理会他的惊奇，惋惜了一声，逐步的道，“他昨年便娶了阿依塔胡的亲生女儿曼莎，彷佛再过两个月，他的宗子便要出世了罢？真是惋惜了。”
他连说两个惋惜，汤由甲哪里不晓得他的作用？不禁低叫一声：“叔父你！那可也是我汤家血脉！或是您至亲大哥的血脉！”
“但他视汤家为仇人！”汤天下清静的道，“让我猜猜他是如何说动你的？除了你刚刚所言的那些诋毁汤家的话，大约便是他对汤家并没有歹意，乃至最仰望，只是惟恐本宗尴尬、大约自惭出身，这才不敢归回？而他有望汤家能够暗里里帮他一把，让他在狄人中站稳了脚，从而作为内间？乃至还报告你，他为了汤家赴汤蹈火亦在所不吝？”
……汤天下回到内室时天气已晚，帐中却还点着灯。
他自己脱了外袍，蹑手蹑脚的进帐一看，果然妻子诸瑶儿手里拿着书，斜靠在隐囊上，蛾眉微蹙，长睫低落，呼吸轻微如果无，却是和衣便睡着了。
汤天下上去替她扯了扯被角，试着抽出隐囊，不想却把她惊醒，眼还没睁，挥掌便横切向他脖颈。汤天下拉牛牛的反手一抓，又好气又可笑道：“是我。”
“嗯？”诸瑶儿听得丈夫的声音才轻松下来，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道，“回归了？”
伉俪两个同榻夜话的时分，千里以外的东胡，夜深露重。
商在水茕居一室，借着烛火，认真的看着一份邸报，越看，两道柳眉，不由得逐渐蹙紧。
附近奉养的使女晴春鉴貌辨色，小声道：“少夫人，这邸报……有什么过失？”
“燕州民变道是已经停顿了，可我们东胡的辎重却仍然迟迟不见踪影。”商在水放动手中战报，揉了揉额，疲钝的道，“我便揣摩着这所谓的停顿究竟停顿到了什么水平？或是先说出来安抚民气的？但先看来，无论燕州这儿如何样，幽州那边却也出了乱子，唉！但望这次辎重迟送，是由于幽州而不是两地都出了事才好。”
晴春惊奇道：“幽州？”她是春光那四人年长配人以后提拔上来的，当初商在水选人时第一个请求便是能够粗识笔墨，现在见商在水没有否决，便把目光往那份尚未收起的邸报上一扫，果然看到内里有幽州发现乡民认为钱粮与劳役过于繁重，不堪蒙受，将前往征收钱粮的警察捆起来丢入河中活活淹死的环境。
“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量！”晴春不由得愤然道。
商在水倒不这么认为，她清静的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人被逼上死路，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这些年的钱粮委实过于惨重了，并且幽州由于凑近东胡，辎重运送、城墙构筑、堡坞制作，件件都要庶民出役，既出劳役，境地上势必会分心，可钱粮却不见减轻，长此下来，深恶痛绝，发现现在如许的事儿着实不新鲜。”
晴春一噎，她是商家的家生子，虽然是奴仆，可比起常人来那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虽然读过些书，却也没什么阅历，认为庶民交纳钱粮天经地义，因此一听说有庶民居然胆敢抗税杀吏，登时以为这些人太过凶横。
却没想到商在水居然会为这些人说起话来。
商在水跟关心的其实也不是庶民，她蹙着眉默默思考着：“幽州、燕州自古多侠士，说是侠士，素来侠以武犯禁，只看这些人抗起税来竟将受命行事的警察捆住入河，眼睁睁的看着淹死的做法，便晓得他们的狠辣。比起燕州的由于无辜稚女与老者被诸清霄凌辱、愤而举事，这幽州的事儿显然更不简略。并且幽州是费氏故里，有费家压着居然还出了如许的事儿……这天下，真是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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