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一直保持不动的姿势，继续留在车里，难保他不会像在医院里一样，大庭广众之下，冠冕堂皇的将她抱进餐厅。夏黎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一鼓作气地跟上黄思博的步伐。“这会终于开窍了？”对方斜睨她一眼，眼神在笑。夏黎没说话，送了一记卫生球。心中暗想，若不是看在自己肚子也饿了的份上，才不搭理他。事实上，她确实是饿了。但却从没想过自己喜好吃的东西，他会记的那么清。为什么以前没有表现出来？
“这道红烧猪手，是这里的招牌菜。自从店里换了厨娘，味道比以前好了很多。你尝尝！”他说着，夹起一块完整的猪手，放在夏黎碗中。夏黎道了声谢，欢喜的尝了几口。瞧她吃得欢，黄思博甚是满意。“我就知道这东西应该和你胃口的，你多吃一点！别这么弱不禁风。待会我让厨娘给你打包一份，你带回去吃。”“谢谢。”她却之不恭，道了声谢，磨叽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你对这里很熟悉吗？”黄思博笑了笑，眸子闪烁着阴霾，正经的回答了她的问题：“是的，这几年，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吃饭。”听到他平静坦然的回答，夏黎的心，仿佛一缩。她抬起头，慢慢打量起。这家店距离印象中有很大的改变，屋顶、墙壁、吊灯，全都换了新的装潢。虽是如此，可却和记忆中的完全吻合。吻合的是心境，还有屋里的人。他们依旧坐在以前经常订得包厢位置，独立大气，一扇门。
冬天，能够看到飘扬的大雪。夏天，是澄澈广袤的夜空。恰恰这两个最孤立的季节，最美好的景，他们曾一起见证过。如今，她又开始怀念。冬天的雪花，那么孤独绝世，在路灯下，挥洒银白，和那时的她，很像。看出她眼里的迷蒙，黄思博轻声询问：“你在想什么？”“……没什么。”她虽然不说，黄思博依旧可以猜到她的心思。她的心思从来都是那么透彻，如同天边的云朵。就是不说，处久了的人，也能一目了然。他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就像是许多个独自相处的夜晚，他来这儿，锁在包厢，叫上一瓶陈酿，几盘下酒菜。对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兀自沉迷。不知是沉迷错过的往事，还是躲在酒中忏悔，痴嗔不醒。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捂暖着各自的心事。他扬起杯盏中的酒，置于唇边，品尝了一口。放下后，恍惚道：“转眼间，冬去冬又来，可这里的第一场雪，却迟迟不肯降落。好像有意在等佳人，可佳人却迟迟不肯归来。”
他的话，将她的思绪牵引了过来。夏黎静默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瞧见了躲在褐色眼眸深处的哀伤。就像这杯盏中轻轻荡漾的小波纹，不易察觉。为何他的心上人归来，他却还是不开心。夏黎想不通，也不愿多想，不愿过多纠结在他的事情中。敞开了心事，随着他的视线，瞥向了窗外。这里是二楼，视野开阔。街道边，生长了许多年的梧桐树，在微风中摇曳。比巴掌还大的枯黄叶片，随风起舞，摇坠而落。正看得入神，啪哒啪哒，雨水扫在了玻璃窗上。紧接着，夹在雨中的是片状的白色雪花。从天幕刷刷而下，夹杂在小雨中。虽然细小，却很密集。她看得惊了，以为自己沉静了太久，出现错觉。眨了眨眼，面前的玻璃，水泽越来愈大。是真的下雪了！没想到念着念着，A城的第一场雪，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午后，悄然落下。身后的挂钟，显示着三点一刻。因为下雪，外面原本明亮的天气，瞬间阴了下来。“大雪压梧桐，应该是明天就能看见的景。”他迷离着双瞳，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因为喝酒，皮肤蒙上了一层潮红。侧脸处在灯光里，愈发英气逼人。夏黎看得痴了，默默点头：“嗯。”
“你想不想看？”“什么？”黄思博挑出手指，对着窗外：“……雪。”“小黎，还记得大学文学讨论公共课堂，你颂的那首‘饥雪吟’吗？”“……饥雪吟。”她当然不会忘记，有些苦涩。“……饥乌夜相啄，疮声互悲鸣。冰肠一直刀，天杀无曲情。大雪压梧桐，折柴堕峥嵘。安知鸾凤巢，不与枭鸢倾。下有幸灾儿，拾遗多新争。但求彼失所，但夸此经营。君子亦拾遗，拾遗非拾名。将补鸾凤巢，免与枭鸢并。因为饥雪吟，至晓竟不平。”“我第一次听你念诗，就是在那次公共课，被言末强拉着去听的，本以为是在浪费我的时间。然而当你站在台上闭着眼朗诵这首诗时，我突然发现，你这样的女生，念出来的诗歌，是带着某种感情。纵使诗不美好，在你口中也是中听的。就像窗外那漂泊的雪花，拂过人的心窝，一碰就化开了。比玻璃要清脆，比气温要低，比人心要暖。”说到‘暖’字，黄思博一把抓住了夏黎的手掌。“以前我不知道暖为何？现在我想要取暖，发现身边的暖已经不再了，有的是……”
他伸出指尖，向窗外而去。“全都是……无尽的冰寒。我就像冰寒交迫下的枯叶，是不是？”语气增加了几分苦涩。“黄思博，你喝多了。”夏黎用力地抽回手，不让自己的心被打乱。“小黎，我没有胡言乱语。我真的没有！”他握住了她的双肩，一脸殷切。“黄思博，你喝多了。”“如果说我爱你，你可会相信我？”他明亮的眸子里，全是认真。而夏黎没有猜测的勇气，连忙摇头，惊慌失措，一把推开他，道：“黄思博，你别开玩笑了。如果五年前你不曾喜欢过一个人，五年后又怎么会……我不信！你是喝多了，所以思绪混沌。”明明灭灭的眼睛，蒙上了灰暗。黄思博松开了手，迎合她的话。“是啊！我好像又喝多了…对你胡言乱语了一大堆。你无须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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