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丽一边思谋，一边和杨旭荣煲着电话，慢慢悠悠地往家走。
走到她住的那幢楼下时，她看到单元门口站着一个消瘦的身影。
徐曼丽的心如齿轮被卡住了一般，“咯噔”了一下。
并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雁南？”
那道消瘦的人影慢慢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如纸，及至肩头的黑发披散着，遮住部分面庞，更衬得两颊凹陷，颧骨突出的那张脸，瘦得好似只剩下一双眼睛。
她穿了一件均码的粉色T恤，一阵小风吹来，衣服晃晃荡荡，如被挂在竹杆上似的。
待徐曼丽的视线移到她平坦的腹部，短暂的惊愕之后，是难抑到嘴唇微颤的心酸。
她挂断电话，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抱住方雁南，声音哽咽：“雁南，你终于回来了！”
两个女孩上楼之后，停在楼下不远处的一辆车缓缓启动，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驾车离去。
*
回到房里，徐曼丽仔细打量着方雁南。
她不只是瘦了，那双曾经清亮灵动的眼眸，此刻目光呆滞而冰冷，她的视线落在哪，哪就跟落了一层寒霜似的。
她周身上下一丝热乎气都没有，好像回来的只是一具空空的躯壳，魂仍留在另外一个世界。
徐曼丽倒了杯热水，端给方雁南。
“雁南，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
“医院。”方雁南的声音冷得像是从经年不见阳光的黑暗森林里飘出来的一缕幽风。
“医院？”
徐曼丽顾不得多想，为什么当初他们寻遍了省城的医院，也没有找到方雁南的下落。
她拿出手机，拨通郑逸南的电话。
“老郑，”雁南回来了。
徐曼丽才刚喊出一声，方雁南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夺过手机将电话挂断。
*
郑逸南送完徐曼丽，并没有离开，车仍在小区门口停着。
再也无处寻找方雁南之后，郑逸南经常这样，车在哪熄了火之后，一停就是几个小时。
在这个没有方雁南的世界里，他茕然一身，无处可去。
除了周末，和徐曼丽吃顿饭，回家看看父母，无论身在何处，他都是一条无港可泊的船。
徐曼丽来电话的时候，他正放空思绪，闭目养神。
车载电台开着，还是当初他和方雁南一起听过的那个波段。
但他并没有用耳朵去收纳具体内容，只是为了让车厢里有一些声音，营造出一种小娘子就在他身边的气氛，让思念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电话接通后，郑逸南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断线了。
他回拨过去，却被对方挂断。
什么情况？怎么最近谁都挂他的电话。
郑逸南困惑地蹙起眉峰，曲指在空中弹了几下。
似乎一夜之间，他成了一个哪哪都不受待见的人。
*
徐曼丽一脸懵地站在客厅中间，看着方雁南夺走了她的手机，没什么表情的又坐回沙发上去。
“雁南，你和老郑吵架了？”
方雁南默不作声。
徐曼丽走到她身旁坐下，粗枝大叶的，并未发现闺蜜眸中掠过一缕憎恶之情，伸手要拿回她的手机。
“我给老郑打个电话，让他来看你啊。”
方雁南把手机藏到身后，原先呆滞而空洞的双眸闪烁了一下，仿佛从异世界飘回了一缕魂魄，眼底多了一簇徐曼丽解读不了的内容。
只听她用像电脑合成般机械、生硬、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如果给他打电话，我保证，以后连你也不会再见我。”
徐曼丽有些被吓到，但仍是不甘心：“你总得给我一个不想见他的理由吧？”
“我恨他。”
回复她的，只有虚浮似青烟的三个字。
似乎一切都不值得，连恨他，都不值得太用力。
方雁南随意地把手机搁在茶几上：“曼曼，我累了，想去睡会。”
她走进卫生间里，没一会，徐曼丽听到花洒的流水声。
*
徐曼丽果然没敢给郑逸南打电话，但她还是忍不住发了微信。
徐曼丽：“老郑，雁南回来了，在我这里。”
郑逸南几乎是秒回：“好，我现在就上去。”
徐曼丽：“你千万别过来！”
郑逸南：“？”
徐曼丽：“她不想见你。”
徐曼丽：“老郑，我跟你说个事，你要挺住。”
徐曼丽：“孩子没了，她情绪有点那个。”
徐曼丽：“你现在千万别来刺激她。等我问清楚情况再说。”
徐曼丽：“老郑，你给我说实话，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徐曼丽：“她说她恨你。”
*
清冷的月光照在徐曼丽的小区门口，好像电影里的特效镜头。
一边是在时光里穿梭的行人和车来车往。
而在画面的一角，停着一辆被凝固在某个时间节点的汽车。
车里坐着的男人，胳膊撑在方向盘上，手里握着手机，从月升到月落，再到太阳慢慢跃出云层，他几乎纹丝不动，如雕塑般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的眸色如笼着迷雾般望不到底，目光忧伤而无奈的一直凝视着小区里的某处。
想要穿透层层墙壁，如阳光般照进一扇窗，那里有他朝思暮想的小娘子。
*
方雁南回来之后，表现得异常乖觉。
徐曼丽叫她吃饭她就吃，但如果不喊一声，把饭端到她跟前，她也不会动筷子。
徐曼丽喊她下楼去走走，她就跟在徐曼丽的身旁，目光茫然没有方向，只落在前方几米左右的地面上。
徐曼丽走她就走，徐曼丽停她就停。
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方雁南都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电视——机。
因为电视机压根就没有打开。
用徐曼丽对郑逸南的话说，方雁南就像是个提线木偶，要把线扯一下，她才会动一下。
但是徐曼丽不能和她提郑逸南。
只要提到郑逸南，方雁南就说她困了，要去睡觉。
方雁南除了说她这几个月都在医院里，他们也无法了解到更多情况。
*
郑逸南又给黑子警官打了个电话，想问清楚他们是在哪里找到方雁南的，她这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然而他一无所获，反被黑子警官责问：“方雁南曾用名林清楠，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如果能早一点知道，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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