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应该是全中国导演一起去团购了的深灰色帆布帽，帽檐下投下小小一片阴影，让六月被明亮的灯光晃得有些泛花的双眼不由自主的投注进去。
他的眼睛看上去显然更有温情，双眼皮成一道温润的弯弧以刚巧的距离镌刻在卷长的睫毛之上，黑葡萄般浓黑的眼珠衬得他的眼神愈发深邃，好似深林中一潭湖水。
六月勾起一抹笑，手腕轻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掌上下晃了一晃，随后她松开了指尖的力度：“赵导，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赵森体贴地替她拉开主座的椅子，六月刚坐下，正展开热毛巾拭手，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是沈季禹来了。
这次持续的时间显然比自己的久许多，不过她在沈季禹身边的这一段时间，也深刻感受到了他人气的高涨，所以也就习惯了。
她徐徐端起面前的玻璃杯，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小口小口地啜着。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原本在自已一旁坐着的导演又站了起来。
头顶光线一暗，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赵导，您好您好。”
懒懒的，分寸却把握得极好，没有显得过分殷勤，也没有不尊重的含义。
赵导声音里含着笑意，二人交换着一些在这种场合最常见的社交辞令。
六月始终没有回头，眼睑垂下，似乎真的在认真打量自己做的指甲。
她挑的位置很好，右侧放着不知道去哪了的制片人的包，左侧坐的就是赵森。
没有沈季禹的位置。
沈季禹在说话间垂眼瞟了一眼，又淡淡收回，嘴角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却挂起似有似无的笑，那笑意没有抵达眼底，像是摇摇欲坠的面具般。
寒暄不过四五句话，赵森很好的拿捏着说话的氛围，不让两个人之间有出现令人不舒服的尴尬，在不咸不淡的话题即将结束之前，他适时地抓住时机伸出手臂向沈季禹引位子。
“来，我们先坐下再说。”
小臂遥遥指着的方向，正是在六月位置的正对面。
沈季禹舌尖顶了顶上腭。
笑道：“好。”
走过六月身后的刹那，他却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侧颈。
脉搏的跳跃瞬间擦过指尖。
没人注意到这里，但是六月倏然回头，刚刚的触感，好似蛇被捏住七寸，她被切住命脉。
浑身的栗粒皆争先恐后地滚起。
沈季禹微微侧头，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的眼神柔和却没有温度，像是一块清透的玉。
仅仅一个位置的问题，是六月简单的试探，却没有想到沈季禹的反应如此这般。
沈季禹坐下来，闲适地靠着椅背，明明是和他人搭着话，目光却一直若有若无地扫过六月的方向。
他以为的，他想要的，看来都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六月，我可不想和你是交易关系。
其实自从那天早上醒来他就知道了，六月不过把那晚当成一夜成年男女的游戏，明明白白的交易，他自欺欺人罢了。
这可不行。
独角戏，谁愿意看呢？
一顿饭吃得中规中矩，几个小配角来敬酒都被六月以身体不舒服抵过，沈季禹不想喝，那是没有人敢逼他的。清醒时便连话语都把持着距离，大家开着不咸不淡的业内玩笑，吃饱了，一拍掌，便能走人。
轻轻松松。
其实多少酒局是自己想喝呢，被人灌得七荤八素，桌上的气氛被炒得热热闹闹，大多数情况下是为了做小丑哄坐高位者开心罢了。高位者需要的，就是这种情愿展现自己丑态的忠诚。
如今，坐在主座上面的人都不想喝，那自然也没有人跳出来唱大戏。
饭局结束的时候，时间竟然还算早。
不过八点过一刻而已，六月的手机跳进消息，屏幕自动亮起，看到时间的她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梢。
“明天的戏要不要对对？”
六月划着手机，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电梯“叮——”的一声轻响，她和小娜一同跨进去。
沈季禹还在酒席没有走，她想到他肯定是斜斜地靠着坐，大腿上摆着手机，低头闲闲地给她发出这条消息。
电梯稳步上升，显示屏上的数字以匀速的速度一一翻过。
离第十层越来越近，六月望着阿拉伯数字九跳到十的时候，电梯微微一顿，身上隐隐的压力褪去，门又是“叮——”的一声打开。
小娜夹着房卡朝她招了招手告别：“六月姐，别忘了明天六点半妆化间哈！”
六月转着手机，看与她相反方向离去的小娜随口应着：“好，我知道了。”
揿亮手机，她低头指尖在屏幕上飞跃：“算了吧，今晚挺晚的了。”
将手机揣进衣袋中，六月抿抿唇，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在越过一旁的房间时，她抬头瞟了眼，1024。
真没意思。
拿出房卡刷开，很快又“啪嗒”一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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