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么总是愁眉不展？”
丁香凑到秋萍萍的近前，将一罐上好的香料拨了一些，盛入镂空的澄黄色兽钮铜香炉里。
那烟气无形无质，不多时，就在屋子里飘散开来。
仿佛无孔不入。
秋萍萍长叹一声：“这里的人都规规矩矩的，多一句话也不肯同我多讲。”
丁香笑道：“小姐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那小姐可是冤枉了他们了。”
秋萍萍佯怒道：“你怎么知道我只说她们，没有说你呢？”
丁香急忙轻轻地拍了自己的脸几下，口里说道：“奴婢该罚，怎么竟不知道自己每日里没日没夜的伺候主子，供主子消遣排解，还要斗胆说自己是冤枉的了。”
“好呀，可真是个伶俐的丫头。”秋萍萍斜睨着她，“可是得了你紫云姐姐的真传了。”
说着便跳起来去搔她的痒，吓得她绕着桌子凳子、梅瓶担瓶不住地跑。
两个人嬉闹了一会儿，丁香见她也逐渐现出了笑容，于是也站住不跑了。
秋萍萍得逞地抓到了她：“看你还往哪儿跑！”
丁香却只任她欺负，笑得咯咯地止不住。
但也没有再逃跑，反而正色道：“小姐，各处都已经熄灯了。”
“咱们也该歇了。”
秋萍萍正玩得开心，就是有瞌睡虫也早不知道被赶到哪里去了。
“我还不困呢。”
她进王府的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中间还要去听先生“念经”，唯一算得上有趣的，便是去看花如雨跳舞了。
但是跳来跳去也不过是那几支，她又不是痴迷于此道，所以渐渐也就失了兴致。
丁香终归只是个丫鬟。
她可以任主子撒气，也可以由着主子的性子使唤，逗主子开心，让主子高兴。
但是一个人快不快乐，终归还是要看她自己。
所以，能帮秋萍萍的她已经尽力了。
这王府里的规矩，三小姐可以不知道，但是她要帮助三小姐守规矩。
这也是丫鬟的本分。
“那奴婢熄了灯，给三小姐讲几个南境的故事好不好？”
秋萍萍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虽然不愿意，但还是点头。
烛火熄灭，屋子里陷入黑暗。
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纸透进来一点朦胧的颜色。
淡得像雾一样，将弄得如水一样的黑暗冲淡。
“小姐，奴婢讲一个三个媳妇做饼的故事怎么样？”
秋萍萍在黑暗里对她说：“丁香，这王府里所有人晚上都会这么早熄灯吗？”
丁香柔顺地回答：“是的，王府里除了王爷的居所，其他地方都要及早熄灯。”
秋萍萍呵呵地笑道：“没想到这么大个王府，还挺节俭的。”
“早熄灯，少费蜡，勤俭持家。”
丁香笑了，只不过隐没在黑暗里，没有发出生息。
“不仅是王府，除了南境大营、城墙，和个别的行当，几乎所有南境的人家都会在夜晚里尽早熄灯。”
听她说完，秋萍萍记起来住在怀恩堂的时候，宝林也总是很早就嘱咐她休息。
并以极其极端的方法——端走蜡烛的方式来让她毫无反抗余地来达成他的吩咐。
那时候她还以为是宝林怕他们浪费蜡烛，还向陆元丰说他是自己见过的最贤惠的小孩。
原来这早睡竟然是南境的风俗。
“王爷不愧是王爷。”她暗自惭愧之余顺便转移话题，“还可以有点蜡烛的专权。”
丁香神秘兮兮地说：“其实王爷能够夜晚用蜡烛，不只是因为王爷的身份尊贵。”
“还因为王爷要处理的政务很多，等她批示的事物繁多。”
秋萍萍一口气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这下差点给她噎死。
“这我当然知道了。”
丁香嘿嘿一笑：“小姐既然知道了，就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来去和夫子念书呢。”
一提念书秋萍萍就头大：“不提这个还好。”
“你一提夫子，我登时就瞌睡虫上脑了。”
她不情愿地翻了个身准备睡去。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
“丁香。”她兴奋地说，“明日叫厨房弄一点辣椒酱吧。”
“什么？”丁香不知道这读书睡觉，怎么和辣椒酱扯上关系了。
“我是说辣椒酱。”秋萍萍开心道，“我好久都没有吃过了。”
说着话，她还不争气地吸了吸口水。
丁香听了只催促道：“小姐还是早些睡吧，奴婢记着就是了。”
怀着对辣椒酱的期待，秋萍萍渐渐进入拢龙梦乡。
“什么？”厨娘听了丁香的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那个东西能吃吗？”
丁香搓着手道：“小姐昨日睡前特意嘱咐我的，准是没错的。”
厨娘怀疑地看着她：“不会是她说的梦话吧？”
“梦话你也当真？”
几个丫鬟也窃窃私语：“她可真是心眼实诚呢。”
“可不是么，主子的梦话奴婢们怎么能去听呢。”
“就是不小心听到了，怎么能够传到外边来呢。”
“真是不懂规矩。”
“真是太不懂规矩了。”
但是丁香很肯定自己听到的不是梦话，而是真真切切的命令。
“这是三小姐吩咐的事，我要去伺候读书了。”
丁香也懒得和她们废话：“过一会儿来取，就辛苦姐姐们了。”
她虽然年纪不大，看着又是极乖顺的模样，骨子里却有一种不卑不亢。
“嘁，动不动就抬主子出来压人。”
厨娘冲着她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以为跟了三小姐就占了高枝吗？”
“是凤凰是麻雀还不知道呢，她倒是急着翘哪门子的尾巴？”
“什么辣椒酱？”夫子听到这话的时候也颇为惊异。
秋萍萍道：“就是用辣椒和肉丁做的酱，味道很好，超级下饭。”
夫子连连说了几个“不可”，摇晃着脑袋道：“辛辣之物不易于坚定心神。”
秋萍萍本以为他还会再掉几斤书袋，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倒是非常的接地气。
“辣椒这个东西太难吃了，如何能够下饭？”
“三小姐花容玉质，当如其他闺秀一般，多食蜜糖，少饮琼浆，略沾天地之灵气……”
后面的话秋萍萍都没有听进去。
她的心里此刻只想着她的辣椒酱，究竟到手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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