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海回到宫中时，整个人近乎瘫倒在地，他一路冲杀出郑州，浑身都是伤口，焚河见了他，简直急疯了。
“我去寻张太医。”
煮海一把拉住焚河，“先找陛下。”
当商元祗终于匆匆赶来时，整个人也同焚河一样震惊，“有什么话不能等处理完伤口说？”
煮海这简直是在折磨自己。
“郑州，没守住。”
商元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爷正在巷战，为您拖些时间。”
为什么会这样，郑州的情况一向很好，即便是在昨天，守城的战况也很平稳，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城就破了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喊杀声，就发现城破了。”
商元祗点点头，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实感，但是他必须开始着手准备了。
商瑜让煮海回来报信，而自己死守在郑州，这是要和叛军拼一个鱼死网破了。如果能亲眼见到商瑜，商元祗想问问他，为什么不愿撤军回到朝歌呢？这样至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况且他还有妻儿在这里，他怎么忍心呢？
可是他没有机会，而商瑜毫无疑问，是为了让朝歌能等到纪钧的援军才这样做的，他不能让商瑜白白牺牲。
城破的消息无法掩盖，商源清很快也会得知这一消息了，他又该以何面目面对商源清呢。
商元祗的心情低落的不能更低落，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屋漏偏逢连夜雨，坏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明明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可是还是无法阻止帝国的崩塌。
这两天，朝歌的华族们也是蠢蠢欲动，想要出城南下避难，纪灵枢等人绞尽脑汁治理好了水患，仿佛就是为了让这些满脑肥肠的人在此时有一个去处一般。这些人只愿和大殷同富贵，不愿与之同患难，如今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就要开始各自飞了。
商元祗拦不住他们这些华族或多或少都养了些家兵，单看不多，十几姓加到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索性就让这些人去逃亡吧，或许还能分散一些鹿敬之的兵力，毕竟这些人逃亡时不可能舍得他们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奇珍异宝。
商元祗担心的是朝歌的百姓，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大部分还是与大殷共存亡了，如果大殷在太平年间不能给百姓无忧无虑的生活，至少在危难时刻不应把百姓弃之不顾。
在商瑜为他争取的短暂的时间里，他必须为这些人想出出路。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大壮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能活到现在。或许是仇恨给了他力量，让他能忘记疲惫。
当他看到叛军从一个母亲怀里夺走她的儿子刺穿在枪尖的时候，那股仇恨就喷涌而出。
他不为自己下令打开城门而后悔，因为那是正确的事，为了救下自己喜欢的女孩他只能那么做。但他恨，恨这些叛军，明明自己曾经也是普通的老百姓，现在却对和他们一样的百姓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这股仇恨支撑着他不倒下。
但是这样一股脑的冲杀是没有意义的，一个个士兵被敌军分隔开来，逐一剿灭，那这注定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主帅在哪里？这是最需要他出面的时候！由他来再一次将士兵聚集起来，鼓舞士气，最后拼一把。
如果没有主帅，那么就由他来！
“守军的兄弟们在哪里？咱们聚起来，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大壮的声音咆哮如雷。
从这一刻开始，这个酿成大祸的小伙子，接替了这座城守将的责任，带领着残兵败将，筑起了郑州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这种挣扎或许是徒劳，但是却给商元祗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正如千百年后人们仍然在讨论这座城究竟为何会陷落，一切的功过，都由商瑜背负，这些关于一个有着“大壮”的可笑名字的小伙子的故事在后世并没有流传，或许是因为他让千万人受累的罪孽，历史永不会给他任何功绩。
不过至少在这一刻，大壮并没有在想这些。
鹿敬之的部队从来就不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它的组成成分很复杂，有受过严格训练的鹿敬之的亲兵，有鹿敬之收服的漠北的马匪，有关中一带失去土地的农民，这样掺杂的人员没有统一的道德观念。鹿敬之虽说是一路打到了郑州，但是实际上一路上遇到的富庶的大型城镇并不多，洛阳算一个，被烧得一干二净，郑州算第二个，对于其中道德感低下的那一部分人而言，一定不能放过。
鹿黍离正在为此头疼。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还得将时间推回不久前。
不久前。
鹿黍离的帐中。
鹿黍离一夜没睡好，刚入夜的时候，军营中开始点兵，说要追查逃离的俘虏，又过了一个时辰，整支部队都开始攻城了，再晚些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有了睡意，鹿二找到了他。
“大公子，你见到将军了吗？”鹿二的表情如二八少女一般“娇羞”，鹿二是鹿敬之的亲卫，之所以叫鹿二是因为鹿敬之本人就是鹿大，他很少和鹿黍离有交集，因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鹿敬之不喜欢鹿黍离。
如果不是现在找不到鹿敬之本人，他也不想来鹿黍离这里。
“不曾见到。”
“奇怪了。”鹿二喃喃自语道。
鹿黍离捕捉到了一些不对头，“怎么了，我爹不见了吗？”
“是啊，葛艾姑娘向老爷进献了商瑜的人头，后来两人就不见了。”鹿二突然住了嘴，葛艾献上商瑜的项上人头，这是葛艾抛弃鹿黍离而投靠鹿敬之的投名状，这件事不应当让鹿黍离知晓，可是现在他已经说漏嘴了。
果然，鹿黍离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说什么！”
鹿二顿时苦了脸，他虽然是鹿敬之的亲卫，但难保有一天不会落到鹿黍离手上，鹿敬之虽然不喜欢鹿黍离，可是也没有对自己其他的子女青眼相待。
“大公子，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葛艾也再没有回来！”鹿黍离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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