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拥军点点头，“我去换衣服。”出来时发现肖淑珍、雷潇湘在外面站着说话，诧异道，“你们都起来这么早做甚？”
雷潇湘道：“六点了，平时也是这个时间起床的呀。”
哦，都六点了啊。雷拥军想。原来竟过了一夜了。
“老爸，我们去镇上赶早场好不好，就留小宝一个人守家，叫他早上找不到我们，然后哭鼻子。”
肖淑珍笑了，“这么大了，还皮！你弟都十八了，早过了哭鼻子的年纪啦。”
几人对雷潇洒早上起来找不到人的表情都觉得有趣，便决定立即测试一下，就驱车去了小镇。
清晨，小镇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晨光倾泻下来，倏忽间就能将这来之不易的凉爽驱散开。盛夏的集市，总会在太阳出来之前就草草结束，所以熙熙攘攘的人们都行色匆匆，要趁着有限的时间，快速地办好自己的事。
一行四人饮了糊米茶，吃了热干面，又买了西瓜、杨梅、桃子以及各色土特产，林林总总装了几大包，准备拿回家慢慢吃。
凤灵对卖草药的摊子挺感兴趣，一时半刻还不想离开。雷拥军两口子就开车先走，让他和雷潇湘慢慢回家。
自己有车，来去自如，回到村子时，已经七点多了。炊烟渺渺的小山村，鸡鸭鹅鸣阵阵中，夹杂着主人吆喝训斥的声音。
肖淑珍从车窗往外觑了一眼，“还早，外面没人。快开车进去，把东西都放家里藏好了。那边的人要是知道带回了这些好东西，指定又过来都拿走了。”
以前肖淑珍这样说，雷拥军一定像个面人一样，说什么看在父亲的面上，不要计较那么多，反正他们经济宽裕。现在嘛，雷拥军方向盘一甩，开到家门口，伸手就提了东西，做贼一样，一溜烟就跑厨房，蹬蹬蹬爬柴楼上，用柴草将东西掩盖了，这才若无其事地下来。
动作之快，让肖淑珍都有点发呆，“那个，要不要留点，给你妈送过去？”
雷拥军冷笑，“给了她，还不是全给老幺了。她不光不感谢，反而责怪我买得少了，要我重新去镇上买，人人一份才罢休呢。我有赡养老人的义务，却没说要把兄弟一家也一起养了。”
肖淑珍喃喃道：“老四，你，有些变了。”
雷拥军叹了口气，“人心换人心吧，那边……不说也罢。说句良心话，自你跟我的那刻起，你就受苦了。没享过一天福，每天都是鸡飞狗跳，连生了孩子，都没坐过一天月子……”
肖淑珍垂下眼睛，“当年在过河码头，要不是你救我，我早被人欺负了，也活不到今天……”
二十多年前，肖淑珍去赶场，在过河码头上，被一群流氓团团围住，把她往芦苇荡里带。船上、码头上至少有十来个人，在她声嘶力竭的呼声中，没有任何人施以援手，全都冷眼旁观。只有雷拥军，看着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却敢拿着锄头和人拼命，把她从虎口中抢了出来……不然，她也许早就投河自尽，或者被人们的口水给淹死了，哪里会有今天。
当年肖淑珍是十里八乡的美人，上门提亲的人几乎都要把门槛踩烂了，她却独独选中雷拥军，不是没有她的道理存在。无论外人眼里他们两口子有多么不般配，怎么说她是一只鲜花插在牛粪上，但实际上，她敢说，一起长大的姑娘，没有任何一个人现在过得有她好，即便那时她们的丈夫个子有多高大家庭多有钱。
她的丈夫外貌差强人意，但踏实肯干，有胆魄出来做生意挣钱，她还有两个考上重点大学争气的孩子，如今她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谁敢说一声嫁得不好？
可见，先苦后甜，日子还不是自己过出来的。
如果没有肖淑珍这样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他，雷拥军现在不是在外头下苦力为全家打工，就是在种庄稼被全家奴役。而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
雷拥军咬着后槽牙，“这次，我绝不会让他们如愿。丧葬费用平摊，赡养费用平摊，然后把家里田地全要回来。就是荒着，也不便宜谁……”
雷潇洒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嚷着，“老妈，我饿啦！早饭好没有？”
那个颓废的熊样，和精神奕奕早起的凤灵相比，真是让肖淑珍立马就改变了心思，这玩意儿离‘争气’二字还差得远呢。
“臭小子，昨晚我们一般睡的，我们都赶场回来了，你才起来！饿了自己做饭，谁管你！”
雷潇洒一边在厕所里放水，一边大声道：“老妈，你知道昨晚我和那些家伙斗智斗勇有多累吗？你儿子的钱差点都被骗空了，我容易吗我，你还不管饭！”
“自己小时候蠢，怪得了别人！？”肖淑珍道，“给你买了早餐回来，出来自己吃吧！”
雷潇湘和凤灵在外逛了整整一天，感受小镇的风土人情，尝遍当地美食，又去了隔壁镇走走，看有没有特殊的药材。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看不完的风景，困了就在大树下绿草上睡个午觉，累了就不拘在哪里歇个脚。
一天下来，不是那种空荡荡，只是闲逛什么都落不着，而是胸怀满满充实的感觉。这大概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吧，读书成绩再好，也要深入人民大地，真正去体味一番，才会真正有收获。
天色已近黄昏了，雷潇湘和凤灵才从镇上走了回来。小镇离村子有十来分钟车程，倒是不远，但是走起路来却要花上一个小时。小时候走路去镇上的时候，每次她都会哭闹撒泼，非要父母背着走才肯，现在，她居然觉得走路还好只是路程太短了，让她和凤灵的话题没有完结，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光晕中，村头出现了两个高挑的剪影，未见其面，光是这个身形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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