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晚上。
特别是特别安静的晚上。
假如真是一种寂静他并不会厌烦。
但是太安静了实际上就是一种不安静,因为各种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其中有一种格外令他恐惧的声音就会钻入耳中,困扰他的神经。
“你怎么这么笨,都已经教过你七遍了,还是记不住,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还是不是我的孩子!”
这是一个母亲正在呵斥孩子的声音。
是他讨厌的声音。
每当听到这种声音,他都会觉得心里有一根刺慢慢地刺,又痛又麻。
“不行!明天不能休息,你要去弹琴,弹完琴就是数学课,然后回来写一篇作文,一样都不能少。”
这是一个父亲正在拒绝女儿请求的声音。
也是他讨厌的声音。
每当听到这种声音,他就仿佛看到一双大眼睛满含泪水,但是却又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模样,心中虽然没有针在刺,但是疼痛感却很揪心。
他真的不想听到这种声音,于是用被子将脑袋蒙住。
“孩子你要争气,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只管把成绩抓上去,只有这样你才能有出息,以后能有好工作,好人生。”
但是奇怪的声音仍旧钻进他的心里。
他觉得一团火在胸腹中燃烧。
越来越是灼热。
——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压力都堆积在孩子身上,为什么!为什么!
他扔了被子,坐起身子,呼呼喘起。
——该结束了!赶快结束吧!都是那个人,都是那个人,只有把那个人赶下台才会给那些可怜孩子喘一口气。
……
回到海城公安局安排的住房,方熠并没有睡觉,只是站在窗前,望着海城的夜色。
这是一个拥有漂亮夜景的城市。
但是此刻的他却一点感受不到这种美丽。
只感受到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的沉重。
门在此时轻轻敲响。
“进来。”
一股熟悉的气息进入房中后,方熠纵然心中被这起案件占据,仍然觉得心中莫名慌乱,因为这股带着微微冰寒的气息是属于季晴雪的。
“你在担心?”
走到方熠身边,季晴雪轻声问道。
“是。”
方熠的坦然使得季晴雪心中有些烦乱。
“是因为这个凶手?”
“不错。”方熠轻轻叹了口气,“事实上我感觉不到下一次动手会在何时,这个凶手和我们以前遇到的对手不一样,他似乎嗅到我们已经盯上他,所以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动手。”
“你希望他动手?”季晴雪问道。
“当然不是。”方熠轻轻苦笑,“但是假如他从此以后什么动作都没有,恐怕我们特别凶案调查组将会面临第一次失败。”
“失败……”
季晴雪一声轻吟,心中更是沉重。
她不想失败,任何一个刑警恐怕都不想面对失败,因为失败就意味凶手能够逍遥法外。
轻轻咬了一下下唇,她的眼神变得冰冷。
“既然是受害者熟悉的人,那么终究能调查出。”
“我相信。”
方熠喜欢这种自信。
这种自信往往意味着一个刑警的坚定决心。
季晴雪却因为方熠的认同低下头,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敲门声就在此时再一次响起。
两人心中俱是一阵狂跳,在沉默了三秒以后,方熠才往边上挪移了一步。
“请进。”
进来的是席韬略。
他们的住房都在同一层,无意中看到季晴雪进了方熠的屋子,他的心中就感到不安,孤男寡女待在一间房子里,怎么想都不安全。
所以无论什么借口他都要想办法进来。
看了一眼离方熠不远的季晴雪,席韬略的目光惊疑不定。
“我们在讨论这起案件,你参不参加。”方熠笑了笑,说道。
“当然参加。”
席韬略想都不想说道,话一出口他的心中就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算什么?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方熠想掩饰什么?他和季晴雪之间到底准备做什么?
看到他一脸狐疑的模样,季晴雪觉得脸颊发烫。
“我说完了,你们谈。”
扔下这句话,她就匆匆离开。
席韬略更觉奇怪,一时间只能沉默。
方熠觉得有些尴尬,想了一下才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接班童不恭?”
“明早。”席韬略有口无心说道,“是老油条说的,他准备审讯魏征敬一个晚上,让我明早接班。”
“哦,也行。”方熠很随意说道。
席韬略又开始胡思乱想,心中只琢磨刚才那段时间,季晴雪和方熠到底说了些什么。
方熠似乎察觉到席韬略在想问些什么,立刻说道:“对了,刚才季晴雪说深入调查那些受害者的共同熟悉对象,你有什么看法?”
席韬略又觉得这是方熠在“解释”,那种狐疑不时在眼眸中泛起。
“魏征敬以后的行为真会引出那个人?”
事实上他的心思很乱,因为始终在琢磨季晴雪和方熠之间的关系,并不能专注在案子本身,所以这个提问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问些什么。
“谁也不知道。”方熠的心境却因为席韬略的问题平静下来,只要是谈论案子,他立刻就能将所有的杂念抛在一边。
“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不知道第一个跳出来的人是谁。”
席韬略感到更糊涂了。
“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凶手的帮凶?”
“不,真正的受害者。”
“谁?”席韬略一惊,“谁是真正的受害者?”
方熠平静地看了席韬略一会,叹了口气。
“博士,你需要休息,好好睡一觉,或许你就能什么都想通了。”
离开方熠的房间,席韬略一点都不觉得困倦,脑子里还是被季晴雪和方熠之间的关系占据,经过季晴雪的房间时他停下脚步,伸出手。
不过当手和门即将接触了那一刹那,他还是强行忍住。
手却没有因此放下。
他感到心乱极了。
——真的睡一觉就能想通?
席韬略这样问自己,不过他却并不想知道答案,并不是这个答案太难,而是生怕想通答案就是痛苦蔓延之时。
于是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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