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到栾漠孤身一人站在百合花间，身影被丛开的花簇拥得落寞，我走向那方台地。
回岁枉殿的时候，栾漠并没有在殿里，仙子们说他一个人出去了，我猜着他可能会来这片花地，也猜中了。就算不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也总得来说一声抱歉。
我踏上短阶，栾漠他看到我后眼眶微微张大，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又收回去，他道：“你会去哪里？”
我道：“回离情殿，对不起，六殿下。”
栾漠问我道：“栾子宬在仙祠里跟你说了什么，你有难处跟我说。”
“我不能告诉你，”我道：“我只能说，我必须回离情殿。”
“我们之间不是约定好了吗？你再待两天，我亲自送你下界。”
“是我没有守约，我来是为了当面与你道个别，我先走了。”我说完转身，栾漠拉我回来，他盯着我的眼睛问道：“你一定要去离情殿？”
我朝他点点头。
他随手从身旁折一只百合花别在我的鬓边，手轻轻抚过我的耳朵。
我脸一侧偏开头，把花拿下来，我道：“六殿下…”
栾漠靠向我，他的两只手抓住我的胳膊道：“栾廷离对你有多好？他能给你的，除了时间，我都给得起。”
“整座北廷仙阙的人看我全像是在看一个垂垂哀矣的将死之人，虚假的同情，巴不得我早些死。他们能演好，你五天都不愿意吗？”
“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
栾漠拥住我一吻！
我用力推开他却推不掉栾漠抓着我的力量，步步后退间，我的脚不小心拐到花枝偏跛一倾，踏出半步空，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倒。栾漠没松手，明明只要他稍稍一得力就能稳住，可他竟然也和我一起摔滚进池子的水滩里。
“啪！”
一声清脆的响落到栾漠脸上，我扇了他一巴掌。
如果我能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那一定是别扭到惊恐。水不过半膝深，栾漠锁住我的手腕向两边分，他迫使我一定是正面对着他。
看着他上下挺动的喉结，我心慌到了极点，脑袋里突然跳出一个声音来——
栾廷离，你在哪？
“你必须留在岁枉殿，哪都不能去。”栾漠又一次吻住我的唇相纠缠。我扩出毒沿着他的手臂一路直击他的肩胛，可栾漠像根本没有痛感。我反抗着他，除了双腿挣扎蹬起溅出一滩滩浑浊的泥水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回应——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我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团糟！！！
悲伤耻辱愧疚后悔……所有的情绪一起狂冲向我，明明我所有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为什么要受这些委屈？为什么还会连累我的朋友？南荒到底怎么了？毒瘴是从哪里来的？我到底怎么做才能救出大家？在这里我能完全信任的究竟有谁？！
那些百合里的人脸又出来围观我，它们嘴巴里的黑洞渐渐闭合成一条线，眼珠子更突出，新流出血色的泪水冲掉了之前凝固在他们脸上的血痂。
“孩子，每个人都要害你呢。”
“回来吧，你用真心换来的只有失望。”
“别傻了，不值得，哈哈…”
………
栾漠的力气小了，然后他倒在池子里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我看着他额上青筋突起，脸色因窒息变成乌红。
所有百合花的根部渗出血，血水流顺坡流下，注入池中，池水被氤氲发散的血色浸染的纯粹，看不见泥渣了。
我懵然无指站起身来。
人脸们都在哭泣。
百合在枯萎，预谋着变成来年更好的肥料。被腥味滋养的土地，更黏厚，万物生长，入夜还会从里面蹦出绿色的星眼……
“那天，你没有动过杀念？”
栾廷离的声音从我的头脑中炸裂开。
人脸隐退，池水重新恢复原本的颜色，百合花还开着，有一半已经焦化。
我恍惚中清醒过来。
抹掉眼泪，我赶紧帮栾漠扳开他掐脖子的手，他闭眼大口地喘气，脖子上留下几条指印，但整个人全然是一种虚脱的状态。
“栾漠，你醒醒…你醒过来啊……”
我抱着他哭，用手拍打他的脸，再用银蝶除尽他身上的毒，我道：“栾漠你醒醒！”
他终于睁开眼睛恢复过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又不认识他了，他还活着……
有几朵残损的百朵漂在池面上，我轻声对栾漠道：“你看，它们在惩罚你呢。”
留栾漠在池中，我踉踉跄跄地从池里爬上台地，走过靡萎掉一半的百合，走下短阶，再一个人走过掖香殿里长长的路，只一眼便撞见带人赶来的栾廷离。
脚步向他，心向他，可当我真的到他的面前，我却看见他的身子微微向后一退。
他，退了？
栾廷离提剑往掖香殿里走，我突然笑出声来，声音特别响，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快要笑断气了。
我对栾廷离道：“哈哈，三殿下，我刚才不小心摔进一个池子里，你也想去试试？我一想到你可能会掉下去，变成我这副模样，就好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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