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上前去扶央羽起来。
我就站在离央羽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他，也没有勇气告诉他——向琪，已经灰飞烟灭了。
一句话敲碎悲痛者的暂得的平静，很残忍……
央羽他跪着，向一地的血迹和一把钝重的长刀。他的眼睛从里面凹塌下去，眼窝里蒙着阴影。央羽的目光一直停滞在那把刀上，好像刚才发生的只是件平常的小事，假的，刀的幻象被他盯穿之后，姑娘还会跑过来打他一下。
他在等，等着对姑娘说那句“好疼”。
二殿下栾历真赶来，他走到央羽身边，拍一下他的肩。
央羽这才像回神了一般地看着他点下头，懵然地借着栾历真的力气站起来，然后往后一倒昏过去。
终于，他和我们一起回到冥阴府。
……
魂灭，即魂飞魄散，所有的息念化为虚无，纵使你寻尽这早已存在的万千世相，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也找不到那个人。
那个说“他的桃花，由我来克”的小姑娘，终还是如春去绯谢一样，没办法再回来了。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央羽。
栾廷离说，央羽回仙阙了。
我脸上的伤口也好了，没有留下什么疤痕。想到我还是有很多字没抄完，我又拿起书册纸张在屋里写。手中的笔是一支新笔，因为和央羽去凡间的时候，有行笔令限制不方便，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解开，于是，我把那支笔折了。
要是我一直待在屋子里不出去，会不会就没有那一系列的事……
“荒落姑娘。”迟寽在门口叫我道。
我抬头，是栾廷离过来我这边。他进屋，我继续一笔一画地抄字。
栾廷离道：“又抄书。”
我道：“是的，我这里你交代的事还没能做完呢，我还是先把这些书册都抄写完吧。”我突然想到，自己这几天一直待在屋里，除了栾廷离定时来看过我，我再没主动去找过他呢。
“一起。”
“好。”我道，给他挪个位置。
栾廷离在我身边坐下。
过了一阵，我停笔，或许是因为有栾廷离在我身边，眼前的黑字渐渐变花，我低声道：“我没有想到过。”
“嗯。”栾廷离手中的笔也停下来。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央羽叫我出去是想给向琪挑…生辰礼…”我放下笔，双手按在眼睛上想堵回去那些没用的，快要哭出来的眼泪，我哽咽道：“要是我不擅作主张只听你的话就好了，我真不省心。”
背后有暖意…
我的手心渐渐湿热，这几天，我不知道把“后悔”这两个字在心里反反复复嚼了多少遍，很苦，苦得都让我说不出话。
栾廷离握住我的手，他将魂戒重新戴在我的手上，轻声道：“该回去了。”
我问他道：“央羽他还在泊明殿吗？”
栾廷离道：“不在。”
央羽应该是回到自己的家里，我作为朋友，连一句安慰他的话还没对他说上。他的家在凤城山，离北廷仙阙很远，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他。
一会儿后，我又问栾廷离道：“骨林里的魂魄现在怎么样了？”
“安好。”
我抱歉道：“你怎么不告诉我骨林里的魂魄都很会躲，魇鬼一般是很难找到它们，还是迟寽后来和我说的。你那样和我说话，我真的好怕，怕你一下就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你以后不要这样好不好？”
栾廷离道：“迟寽有暗示，你没听。”
他的意思大概就像是，和你说老鼠，你就该知道它们很会躲一样，不过，好隐晦的暗示啊……
我问道：“有查到这次袭击是什么人干的吗？有凶兽邪煞加入的那次，为什么他们会对我给北廷净毒那么生气？他们的目的好像是冲着我来的一样。”
“我护你。”
栾廷离一句话把我所有的问号都堵了回去。
我默默地拿起笔。
为什么他不愿意和我说呢？他能够查到阿离哥哥的事，也可能会查到栾靖的吗？
他应该还不知道。
如果我过往真的做过很罪恶的事，我和他说我早已忘了那些重新开始活过，栾廷离他还会愿意喜欢我吗？
要是栾靖的事是真的，他会怎么想呢？
我认真地看着他笃定道：“栾廷离，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栾廷离点头，然后他垂眸，提笔将墨落在纸上，凤飞龙游般的运笔，却是字字工整。他的一笔一画之间，黑白分明。
我也动笔，手中的字却慢慢写得分散开来。后来栾廷离检查的时候，我抄的不仅结构散，还有几个字写错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嘛。
差不多该准备回北廷仙阙，栾廷离带我到冥阴府中心处，栾历真和栾漠都在。
我道：“二殿下好。”
我低头道：“六殿下。”
接着栾历真对他的两个弟弟做一番交代，我们便启程回仙阙，栾漠也是与我们一道回去的。
等我再次回到四景阁时，院子里的雪已经全化了，那十八个雪罗汉和我的雪人娃娃早已不见踪影。庭院里的树在枝头泛出小芽，那棵绕井而生的瘦枝南倒仍是绿叶青葱，像根本不随着院中的四季时光流转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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