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华一口云腿卡在嗓子中，嚼不动也咽不下。她本来还有几分责怪佛柳变了气节，可如今再听他遭遇，她心中难免也跟着唏嘘。
佛柳却神色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又给婉华夹了一筷子的青豆，淡声道:“我不肯认命，半夜磨破了绑手的绳子，从狗洞中爬了出去。没了父亲，我无依无靠，也不敢再回大佛寺，恰好长安这时传来消息，说是要重开科举。”
“可是科举的消息传出来没多久，长安城就开始有人大肆地买卖科举题目。”佛柳目光悠远，陷入了他人生最为艰难的一段回忆里。“我当时以为，所谓科举，其实不过是卖官的手段又换了个名堂而已，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当日小姐在大佛寺赠与我的银两恰在此时起到了救命的作用。”佛柳语气也带了几分嘲讽，看着婉华认真道:“我在用他们埋葬了家父的遗体后，恰好还剩了十两，不多不少，刚好够买一道科举试题。”
婉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这次是真的没有了胃口。想不到这买官卖官一事，最后她也成了其中的帮凶。
佛柳却仍旧没有说完:“虽然后续没多久，科举卖题一事就被彻查和严令禁止，又加了殿试一项。然而此前卖题时，求得者众，要是想在这些人之中脱颖而出，我必须就要拿出一些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
讲到这里，婉华给佛柳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她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她接着佛柳的话说道:“然后你打听到了，殿试的主考官是前任女帝的凤君，赵拓。”
佛柳接过了婉华递过来的茶杯，润了润唇，对着婉华看过来的眉眼微微一笑:“小姐冰雪聪明，自然就无需佛柳多言了。”
婉华不接他的话，反问道:“公子既然知道有人因为贩卖试题一事被彻查，那公子可知彻查此事之人是谁？”
她有意直接挑明身份。
却不想，佛柳直接道:“世人皆知，此次科举卖题一案，正是前任凤君殿下赵拓，当今的丞相大人，为了天下读书人挺身而出。”
婉华闻言愣了下，赵拓帮了忙是没错，但这里面，怎么听起来似乎没她什么事？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面上尽量不动声色地再问道:“除了丞相大人，难道没有其他人插手此事吗？”
佛柳也回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小姐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其他人也参与了科举卖官一案吗？”
其他人中的典型代表，婉华:“……”
被噎了一下，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又问佛柳道:“公子可曾听说过当今的大鑋三公主，婉华公主殿下？”
佛柳说:“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以那位公主殿下高调奢靡的行事作风以及毫不在意的荒唐名声，整个长安，要想找出来一个对婉华公主一无所知的人，形同于海里捞针，一个字，难。
婉华不知佛柳心中所想，见他听说过自己，心中刚定了几分，正欲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听佛柳又说。
“前些日子，扬州来信，说这位公主殿下死在了扬州，扬州太守如今正千里迢迢，抬棺送她回长安。”
已经死在了扬州的婉华公主本人:“……”
见婉华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从一开始的淡漠寡淡变成了现在的漆黑无比。
佛柳这才想起来今日与婉华那奇奇怪怪的相遇，他当时被二人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如今再想，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疑惑地看着婉华道:“小姐今日如此着装打扮，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终于把话，引到了正地方。
婉华此时已经彻底没有了挑明身份的打算，她怕万一自己真讲明了身份，再把佛柳给吓着。
她调转话题问佛柳道:“当日在大佛寺，公子曾说为我做一幅画像，我当时走的匆忙，不知公子那副画可是做成了？”
听她重提旧事，佛柳的眼神有些慌乱和躲闪，他把眼光飘向了婉华身后的墙壁，不敢与她对视，回道:“做成了，小姐现在是想带走吗。”
“不是。”婉华心中已经生出了一计，她对佛柳道:“小女前些日子在外面与人结仇，如今那些人正在到处追杀我，公子可否允许我借居一段时间？”
佛柳本来就对婉华念念不忘，听到她想要在自己这处借居，心里更是喜不自胜。
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姑娘放心，尽管把佛柳这里当成自己家。”说到这，他意识到了有些不妥，声音低了下去:“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婉华没意识到他情绪上的变化，她在心中谋算着，自己现在人已回到了长安，那扬州太守说的公主已死的谎言必定会不攻自破。
但这事最难办的地方就在于，她该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证明自己没死。
婉华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与她多次合作，又多次弃她于不顾的赵拓赵丞相。她虽然相信他，但他前科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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