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街边，静静地盯着那座楼，在心底默默地数着楼层，最终将目光落在一扇窗户上。
窗户是开着的，里面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距离太远，看不太清。
顾安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滑动了一会儿，手指停留在那个刚刚存的号码上。备注打的是吴虹，而并非妈妈。犹豫了许久，他还是播了过去，对方的手机传来跟往常一样的手机铃声。
电话接通了，对方却并未开口讲话，顾安先说出的那个“喂”字。
“安安？”那头传来不确定的声音。
顾安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
吴虹虽然换了联系方式，但是他的号码却没有换过，没想到吴虹还留着。
“嗯。”他的发出一声闷哼。
或许是太久都没有联系过，这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让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电话没有挂断，两个人却陷入了沉默。
顾安深吸了口，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他还是主动打破了这沉默，“我们见个面吧。”
吴虹不知道也是不是在犹豫，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也还是没有立即开口，大约过了二十秒，她才缓缓吐出一个“好”。
她问顾安在哪里见面，要不要挑个时间。
顾安淡淡道：“我在你楼下，下来吧。”
吴虹似乎也是一怔。
他看到窗户里头的身影忽然探出头看向了外面。
“要不改天吧……”吴虹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
顾安看不清楚那人的样子，他的近视似乎又严重了一些，但是他敢肯定，那是吴虹。
听着吴虹在电话那头犹犹豫豫的声音，他想到一些什么，“你又结婚了？”
“啊？”吴虹微愣，“没有啊。”
“那你在犹豫什么？”顾安还以为吴虹是再婚了，然后不太方便出来。
吴虹又沉默了片刻，才说：“那好，我马上下来，你稍微等一会儿。”
电话挂断，顾安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表情凝重地站在街边。
太阳正毒辣，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便已经让他感受到温度之高，额头已经渗出了不少的汗水。
他等了许久，才看到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逐渐朝着他走来。
吴虹老了许多，和如今的他比起来，身高已经相隔甚远了。
她到了他面前，他甚至低下了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吴虹只是尴尬地冲着他笑了笑，顾安则面无表情，两个人都没有主动开口。
温度越来越高，就这么站着也不是回事儿，吴虹终究还是开口了。
“那边有家饭店，我们去吃个饭，好好聊聊。”她露出了笑容，笑容之中却又带有些明显的胆怯。
他不知道吴虹在怕什么。
他也没吱声，只是点点头，跟着吴虹去了那家店里。吴虹找了个偏僻的位置，这里几乎没有什么阳光，一堵墙把这里挡的死死的，加上白天也没有开灯，他们看到的视觉效果就是昏昏暗暗的。
她让顾安点菜，顾安却摇头，反正他今天也不是打算来吃饭的，吴虹只好自己点了一堆，直到顾安觉得太多了，才说了句“别点多了浪费”。
“好久没见了啊。”她笑了笑。
顾安想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顾安没搭理自己，吴虹只好自顾自的说着话：“你问你爸爸要的我这个新号码吧？他啊，我问他要个钥匙，他居然说找你，我怎么好意思，哈哈，是吧？”
顾安听见这话，便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包，找到了那根他很久没用过的钥匙，推到了吴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她尴尬了，想着顾安肯定是误会了自己在变着法子找她要钥匙。
“安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些东西不要也没事，我就随口一说，我跟顾忠说好了，那个房子归你了，钥匙我也就不要了。”吴虹连忙解释，然后又将钥匙推了回去。
顾安垂眸扫了一眼那根钥匙，缓缓开口道：“顾忠？你以前不是一口一个大忠吗？”
吴虹些许尴尬。
他忽然笑了笑，“开个玩笑，你怎么看起来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你还怕我这个儿子打你？”
他来之前想了想，想要克制自己不发火，但是真正看到吴虹的时候，他发现他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以前到底是在生气什么，他也开始疑惑了。或许是怨愤自己被丢下，可是父母也没有不管自己，还是在给自己生活费。
后来想想，他只是想知道，吴虹和顾忠为什么可以那么决绝的离开，远远地离开他的生活。
这几年过去了，他当初的火气也下去了，渐渐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了。父母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既然不想再过这种不合的婚姻生活，那他又有什么好阻拦的？
不过，他唯一想弄清楚的，是吴虹为什么从来都不联系自己。
吴虹低下头，余光还是瞥了他一眼，“我就是怕你生气嘛。”
“我的确很生气，”他直视着母亲，“不过是三年前了。”
“那个暑假，你们跟我说离婚了，还对我说出那些话，让我对一切都很生气，不论看见谁都会觉得不满。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很久很久，没日没夜地打游戏，打到头晕眼花，甚至连饭也不吃了。”
说着说着竟然笑出来了，有些时候说到心酸的事情，想哭的同时还会想笑，不知道是不是大脑想要安慰自己所给出的情绪指令。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他对自己曾经最喜欢的游戏也没有了兴趣，总是想要颓废的活着。
可幸运的是有人拯救了他。
吴虹抬起头，眸子里出现一丝柔软。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怜悯、心疼，又或者是愧疚。
“既然今天我们也见到面了，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们两个最后一次像这样面对面坐着吃饭，然后像这样说话了，所有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了。”
很多道理我们都懂，很多事情都想要去做，但是有些事情，终究是没办法做到。
时间过了这么久，他倒是想要原谅吴虹和顾忠，也想做到和以前一样。他总在说服着自己，哪怕不再生活在一起，却也还是家人。但是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就会告诉他：不可能。
人们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原来有多珍贵，然后想着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情该有多好，可惜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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