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无际的荒漠之上，黄土沙被细风卷起，又被地上坚强生长矮小荆棘拦住，露出满是碎石的土地。空中，一只翻飞的孤雁在灰暗的空中盘旋，不时发出两声低哑的鸣叫，就在这被北境商队经久历年踏出来，布着满天黄沙的长路之上，一抹红色送亲队伍却如为这苍芒又没有丝毫生机的土地上添着一抹亮色。
“郡主，您可是渴了？”红轿边的婢女用早已发黄的手帕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又将手中的水壶举近轿窗，嘶哑着声音问道。
“并未。”
轿中的白玉晴紧闭着双眼，有些起皮的嘴唇轻动，蹦出了这两个字。
和亲的队伍已行了半月的路，这一路上的景色换了又换，绿植也渐渐变得稀薄，唯一不变得，便是这一路上死寂的氛围，和白玉晴愈发平静如水的心境。
那还在艰难行路的随行婢女收好了水壶，却越来越担心自家郡主的情况，原来是多么肆意张扬的女子啊，如今却如那庵中的姑子，沉默寡言，眸子里的一波死水，让她见了都心惊。
“来着何人！为何拦轿！”
守卫的高声惊住了众人，白玉晴内心一惊，怕不是遇上了匪盗，可随即，白玉晴又镇定了下来，若是打不过匪盗，她便在这里一刀了解自己便是。
正当白玉晴按耐不住，掀开轿帘，握紧一早便备好的短剑下轿之时，却见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白玉晴警惕的观望着四周，只见不远处一道孱弱的身影渐渐逼近。
“郡主，我来接你了。”
听到这温润而又熟悉的声音，白玉晴不禁微张着嘴，一滴泪从有些干裂的脸颊滑下，用惊愕的眼神望向着来人。
“言玉……”白玉晴手中的短剑落地，带着些许哭腔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我在。”
言玉依旧保持着他的笑容，朝轿子上的白玉晴伸出了手。
白玉晴从未像今日一般欣喜过，但是她的眼睛胀得生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别哭，我喜欢的，是烈如骄阳的你。”
终于忍不住，白玉晴将手放在了言玉的手掌上，全然不顾心中，由他寒冷的手心而生出的异样感觉，跳下轿子，直直扑入了言玉的怀中。
两人沉默无言的紧紧拥抱了一会儿，白玉晴突然出声说道:“言玉，我再也不生你的气了，你带我走，好不好。”
白玉晴收紧的环在言玉身后的手臂，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对不起，郡主。”
什么对不起！白玉晴的泪又涌了出来，她要的不是这句话！
感觉言玉的身体越发轻盈，而他的手臂在慢慢松了开她，白玉晴忍不住大哭了起来，“言玉！言玉你怎么了？我不想去北境！我想……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别丢下我……”
言玉依旧久久无言，白玉晴松开了言玉，在模糊的视线中定睛一看，言玉的身影在慢慢变得浅淡。
“言玉……”
“求你……别丢下我……”
白玉晴伸出手，想抓住面前身影浅淡如细烟的人，却是徒劳无功，那人笑容仍在，清瘦的身子摇摇欲坠，但是不管她如何触摸，所及之处的都是一片虚无。
“言玉！我恨你！”
似是愤恨到了极点，白玉晴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感到头脑一沉，铺天盖地的眩晕之感袭来，她废力睁眼，瞳眸聚焦，便神志清明，一眼就望见了异国北境的毛毡房顶。
“郡主？您怎么了？”随行婢女掌着一盏烛灯，走入了房内。
白玉晴用手臂遮住了还在流泪的双眼，苦笑着，一些咸湿的泪滑进了她的嘴里，尝出来却尽是苦涩的滋味。
是啊，她都已经到这北境两日了，还在做这可笑的梦……
“郡主，您可要在睡一会儿啊，三更过后，就要起床沐浴更衣，准备明日同北境王的成婚大典了。”那婢女将烛灯放在了桌上，便走到了白玉晴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
“我知晓，你退出去吧。”白玉晴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床外。
“是。”
可是，就算紧闭着双眼，白玉晴也依旧无法入睡，脑中还是不停地浮现出穿着一袭青衣的清瘦背影。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她母亲余氏信中所说，已经出白府娶妻生子了的言氏家奴，早就被深埋在那棵桃树下的黄土之中。
……
翌日，北境皇宫门前，一席红毯自宫门口铺展到正殿门前，那个来自颖国的新妃，红裙散地，身后有两位婢子为她牵引着后摆裙尾，头顶金色婚冠闪烁着光辉，她的双手正放在胸前，眼神寡淡，冷清的红唇掩饰了她惯有骄傲神色。
她缓步而行，绣着鸳鸯的红鞋踏在红毯上，走得越发稳妥，似乎就离她的过去越远……
“大礼，起——”
随着牛角号声响起，礼官的高声喧叫，白玉晴缓缓地将手放在了她那素未谋面的北境王手中。
“王与新妃持酒，见礼——”
两人按照早已规定好的顺序，先敬天，后敬地，最后对饮。
“礼成——”
随着这礼官的最后一句话落毕，白玉晴手中的酒杯也落在了地上，在这空荡的大殿前，发出一道脆响。
“哈哈哈……”白玉晴突然疯狂大笑起来，嘴角却流出了黑红的鲜血。
“我白玉晴，但求永随吾心，不求苟活！”
终于，在众人的尖叫声中，一袭红色婚袍在空中飞扬，肆意自由，白玉晴泪满眼眶，却含笑倒地，沉睡在这异国土地之上……
白玉晴死后，消息却并未传到颖国，只是对外宣称新妃长期病中，无法出宫面见世人。
……
冥界，在布满蔓珠华沙的忘川河边，奈何桥上，有一青衣男子，站在桥边，望着潺潺流动的忘川河水。
有鬼魂问他:“你在等谁？”
青衣男子收回目光，温和一笑:“幼时许下诺言的妻子。”
“那你要等到何时？”
男子看到不远处的忘川河畔，缓缓走来穿着一袭赤红婚服的女子，随即目光变得悲切，却又轻展一笑:“也许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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