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赫停下车，从后视镜里注视着那条狗拖着舌头追上来。如果是没有主人的狗，带上它，对打猎和夜晚放哨还是很有用的。
那狗追上来后，也不往车上跳，只是一个劲狂吠。
孙赫下车想一探究竟，娜佳和阿列克谢也下了车。伊万走上前，想和狗亲近。
这是条背部灰色的西伯利亚猎狐犬，个头适中，智商颇高。它见人走下车来，便掉头往回跑。
阿列克谢朝它丢出一块熊干肉，它却不闻不问，跑几步，回头对人叫几声；再跑几步，再停住回头叫……似乎在召唤人类跟上它。
娜佳和孙赫互视一眼，决定跟上去瞧瞧有什么古怪。上车，掉头，卡车跟在那狗后面，缓缓前行。
大概走了500多米，狗拐到了一处灌木丛，停下脚步，口里发出呜喑悲鸣。灌木丛边趴着一个人，又是一具尸体！
不过这位显然刚死没多久，可能还不到一天。阿列克谢又熟练地上前翻捡，居然在身旁找到了一支步枪！
这是一支古老经典的，带着瞄准镜的SKS7.62mm口径半自动步枪，上世纪六十年代从苏联军队退役后，大量流散民间。这种枪弹道平直，精度高，射程是AK74的两倍，成为猎人最称心的工具。
尸体的背包里有打火石，睡袋，两盒7.62口径的子弹，一些肉干，小锅，还有全套的剥皮去骨工具！
这些剥皮去骨的利刃，锉锥，刮刀曾是这里偏僻地区原住民原始落后生活的代表，而现在，却是人们未来生活的保障。
阿列克谢把尸体翻过面来。在须鬓茂盛的下颚处，发现一个血渍已黑的弹孔，头盖骨也被掀掉了一大块。流入面部的血浆混合物，把整个脸涂抹地狰狞不堪。
显然，这个人是把SKS顶在自己的下巴底下开枪，自我了断的。
也许他已经精疲力尽，也许他厌倦了动物一般的游荡生活……
孙赫默默地看着阿列克谢毫无违和感地剥下尸体身上的防寒衣物，鞋子，并满意地咂咂嘴。
也许，只有像阿列克谢一样放弃人类尊严，追逐一切生存机会的人，才有资格在末世里延续历史。
孙赫对这位自杀者没考虑他忠心耿耿的狗有点不满。即便灾难临头，在狗狗眼里，与人相伴依然是生活的全部。没有了主人的狗，在荒野里也融不进大自然，很快就会被无处不在的野狼猎杀。
西伯利亚猎狐犬知道找主人的同类来帮忙，说明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狗。孙赫决定带上它。阿列克谢的行为告诉他，一切资源都要物尽其用。
孙赫把狗抱上车厢，伊万又好奇又兴奋，非要坐到后车厢与狗待在一起。那狗仿佛明白了一切，顺从而哀伤地趴在车厢里，任由小伊万好奇抚摸。
没时间哀悼生存游戏的失败者。搜刮完一切可用之物，卡车继续启程。沿着已渐渐变黄的落叶林，沿着缓缓流淌的叶尼塞河，沿着颠簸不平的泥苔野道，坚定地往南行进。
又一个十多天的行程——
糟糕的苔原泥地，几乎不存在的道路，卡车只能以一天200公里的龟速缓缓行进。就这样，还时不时出点小故障，全靠了阿列克谢的维修天赋。
孙赫从PAD上偶尔收到的卫星定位判断出，现在到了叶尼塞河上游地区，离蒙古高原还有约2000公里。
西伯利亚的夏季很短暂，草地已开始枯黄，再过十多天，就会有第一波霜降。
现在由于气候变异，下雪天有所延迟，但一旦下雪，往往会有极端暴雪。那时，如果还没到达蒙古高原，就只能就地扎营，直到来年冰雪消融时，才能翻越蒙古高原。
孙赫有点着急。娜佳看出了他的不安与焦虑，经常忽闪着褐色的大眼睛，通过无言的对视，拥抱、依偎，和不熟练的中文与英语安慰着孙赫。
在她看来，只要跟着这个中国男子，去哪里或不去哪里都不重要，她相信他再遇困境也一定不会抛弃自己。
娜佳与孙赫的亲昵，看得阿列克谢直辣眼睛。但现在，他除了羡慕嫉妒恨，也没别的想法。在这个团队里获得生存资格，是他最主要的考虑。
所以，每当眼辣得难受了，他就知趣地爬到漏风的后车厢，跟伊万和灰背——狗的新名字，呆在一起。
灰背是天生猎犬，有了它打猎效率高了很多。灰背追咬被射伤的野兽，加速耗尽猎物的生命力，还懂得将它赶往主人所在位置，不再需要浪费宝贵的子弹彻底击毙。
车上晾晒的肉食多一分储备，冬季的生存就多一分保障。小伊万早熟懂事地承担起了很多细琐的切割、晾晒活计。
一天旅途劳顿，最大的期待是那顿唯一可吃热食的晚餐。
农科基地出身的孙赫辨识、采集各种无毒菌菇；娜佳挖掘平原上的野苣草充当维生素和纤维素补充；阿列克谢从原住民那里学到了找盐岩放肉锅里同煮增加咸味……
几个人合力，就地取材，一番乱炖，每每把坚硬腥臊的干肉，弄出末世前久违的歆香。这成了他们除希望之外，最大的乐趣与期盼。
三个大人，一个孩子，一条狗，就这样在漫漫长途中彼此捻熟，彼此磨合。合作捕猎，合力扎营，一起厨食，以及贯穿其中的互学语言，……让他们真切感受到了人类团队协作的力量。
不知道能有多少人最终到达三峡；不知大家能不能合作无间共度时艰；人类的希望可能不仅在于三峡，更在于合作精神……孙赫时常沉思。
这天，娜佳开着车，突然一个急刹，惊讶地看见前方右侧几十米远处，站着两个人，两个女人。
从遇到阿列克谢后，二十多天以来他们就再也没见过活人。刹住车，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
那两个女人都挺年轻，其中一个居然是黑皮肤。她们朝他们招手，隐约听到请求帮忙之类的喊话。
阿列克谢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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