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稔在晨会上的发言,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京兆尹府的各个角落。自然,也传到了府尹崔实的耳中。崔大人听闻后,并未立刻召见曹稔,也未在公开场合表态,只是沉吟良久。他私下里将孙德海唤至廨堂,吩咐他将“周氏失踪案”的完整卷宗调出来,他要亲自过目。这一举动本身,就表明了他对曹稔所言并非全然无视,甚至可能产生了一定的兴趣。
与此同时,刑房内的气氛也发生了微妙而切实的变化。一些年轻、尚有锐气与求知欲的书吏,如那个名叫张珩的年轻人,开始主动与曹稔打招呼,偶尔还会借着请教文书格式或讨论律法条文的机会,与她攀谈几句,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敬佩与好奇。他们或许是被曹稔的胆识和清晰的逻辑所折服,或许是在这沉闷的衙门里,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可能。
然而,以孙德海为首的一些资深吏员,则对曹稔更加疏远和忌惮。孙德海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一个初来乍到的女子,竟敢在晨会上大放厥词,还引得府尹大人关注,这让他颇不舒服。他不再给曹稔分配新的任务,依旧让她困在故纸堆里,但暗中交代,那些核心的、正在办理的案卷,一律不得经曹稔之手。偶尔在廊下相遇,孙德海的目光也带着冷意与审视,仿佛在掂量这个不安定因素究竟会带来麻烦,还是……机遇?
这日下值,曹稔刚走出京兆尹府的侧门,准备返回静院,一个身影从旁边的石狮后闪出,拦在了她的面前。曹稔定睛一看,是一个穿着体面绸缎长衫、面容精明、眼神却带着几分惶惑与焦急的中年男子。
“请问……您可是刑房的曹典吏?”那男子拱手问道,语气带着试探。
曹稔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正是民女。阁下是?”
“小人……小人是西城福瑞坊的周永昌啊!”那男子压低声音,脸上挤出几分勉强的笑容,“听闻……听闻曹典吏日前在堂上提及拙荆旧案,不知……不知典吏有何新的发现?拙荆失踪三年,小人是日夜思念,若能得知真相,无论是何结果,也好了却一桩心事啊!”
周永昌!他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曹稔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焦急恳切的男人,脑海中瞬间闪过卷宗里关于他含糊报案、快速续弦的记录。他的出现,是心虚打探,还是真的想知道真相?亦或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点,前来试探?
曹稔心念电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与公事公办的神色:“原来是周掌柜。民女只是依例整理旧档,发现卷宗中几处记录不够详尽,故而向主事大人提出疑问,以期完善档案,并无他意。此案已过去三年,查证起来殊为不易。周掌柜若真有新线索提供,不妨正式向衙门呈报。”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未承认自己在怀疑他,也未透露任何实质性信息,反而将皮球踢了回去。周永昌眼神闪烁了几下,干笑道:“是是是,小人明白,明白。只是心中急切,唐突典吏了。”又寒暄两句,便匆匆告辞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仓惶。
看着他消失在街角,曹稔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鱼儿,似乎开始不安了。这潭水,终于被她搅动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京兆尹府那威严的匾额,心中清楚,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她转身,步履从容地汇入京城傍晚的人流之中,接下来的路,需要她更加小心,也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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