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由铅灰转为沉郁的墨黑,又由墨黑艰难地透出些许惨淡的、毫无暖意的灰白。
一天一夜,整整一天一夜。
麝月和袭人轮流守在门外,寸步不离,听着里面如同古墓般没有丝毫动静,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送进去的饭菜和热水,一次次原封不动地摆在门口,从温热到冰冷,如同她们渐渐沉下去的心。
宝玉听闻消息,来看了两次,对着紧闭的房门,那张向来带着几分天真痴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真实的怜悯与一种更深沉的、对自身和家族命运的迷茫,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黯然离开。
连偶尔路过院门的林黛玉,听闻紫鹃低声回禀后,也只是在风中驻足片刻,望着那扇门,苍白的脸上掠过更深切的哀戚,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咳嗽,被紫鹃扶着,悄无声息地离去。
所有人都以为,晴雯怕是彻底垮了。
贾府将倾的阴影已然笼罩,如今再加上这锥心之痛,双重打击之下,一个无根无基的丫鬟,如何能承受得住?
只怕。。。就算不寻短见,也要去掉半条命,从此一蹶不振了。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微弱、惨白的天光,如同垂死者的呼吸般,顽强地透过薄薄的窗纸,勉强照亮这间狭小、冰冷、仿佛连空气都已凝固的屋子时,那扇紧闭了整整一天一夜、承载了无数担忧与猜测的房门,终于发出了干涩的“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缓缓拉开了。
守在门外,几乎一夜未合眼的麝月猛地惊醒,连忙站起身,因久坐而麻木的双腿让她晃了一下。
当她急切地望向门口,看清站在那里的晴雯时,不由得彻底愣住了,所有的困倦和疲惫在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晴雯站在那里,身形依旧纤细,甚至因为这一天一夜的水米未进、心力交瘁而显得更加单薄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苍白,不再是之前那种失去生机、如同宣纸般的惨白,而是一种如同被极地寒冰反复浸透、淬炼过,褪去了所有血色与温度,只剩下一种玉石般的、冰冷的质感。
头发简单地挽着,一丝不乱,甚至比平日更加紧致利落,身上的青色比甲也穿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仿佛刚刚精心整理过仪容。
然而,最让麝月心惊胆战、几乎不敢直视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顾盼神飞、清澈灵动、时而带着狡黠笑意、时而燃着不屈火焰的眸子,此刻如同两潭被瞬间冰封万载的寒泉,所有的波澜、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柔软与温度,都被冻结在了最深处,凝固成了坚不可摧的冰层。
冰层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经历过彻底毁灭后的荒芜。
那里面,没有了昨日听闻噩耗时的崩溃与绝望,没有了寻常女儿家应有的娇怯、依赖与泪水,甚至没有了属于“晴雯”这个鲜活生命体的喜怒哀乐。
只有一种从废墟灰烬中挣扎而出、斩断了所有退路、剔除了所有软弱的、近乎残酷的平静与令人心悸的坚定。
那目光扫过来,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与决断,让麝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晴雯。。。”麝月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气音般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的试探与深切的担忧,“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我让小厨房一直温着粥,还有。。。”
晴雯的目光缓缓转向她,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没有因为麝月的关心而产生一丝涟漪。
“我没事。”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缺水而异常沙哑低沉,却诡异地没有丝毫颤抖,平稳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劳你挂心。”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麝月,扫向窗外依旧阴沉压抑、仿佛永远不会放晴的天空,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问:“府里。。。今日可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麝月怔了怔,完全没想到她经过一天一夜的封闭后,开口问的竟是这个,连忙收敛心神,回道:“还。。。还是那样,债主倒是没再来闹,但听说。。。听说宫里好像天亮前又来了人,直接去了太太院里,具体什么事不清楚,但周瑞家的出来时,脸色难看得紧。”
晴雯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这一切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抬步,迈出了房间的门槛,动作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沉稳与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力度。
“我去看看二奶奶。”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便径直朝着东小院的方向走去,步伐稳定,没有丝毫犹豫。
麝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挺得笔直、仿佛能承担一切重压的脊梁,那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的步伐,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丝寒意与陌生感,随即又被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心疼所淹没。
那个会和她笑闹拌嘴、会伶牙俐齿地反驳袭人、会因为一朵花的开落或喜或怒、会因为宝玉的一点关心而悄悄脸红的、活色生香的晴雯,或许。。。真的随着昨天那个噩耗,一起被埋葬在那间冰冷的屋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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