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像是裹挟了无数细碎的冰针,呼啸着掠过荣国府层层叠叠的飞檐斗拱,在空荡的庭院里打着旋,卷起枯叶与尘土,发出呜呜的悲鸣。
院中那几株老树,枝桠光秃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如同绝望的手臂。
自元春薨逝,府中便似被抽走了最后一口活气,连带着冬日惨淡的阳光,也透不进那厚重的阴霾。
及至贾母因悲恸过度、一病不起,这维系着庞大家族表面平衡的定海神针骤然倾斜,潜藏已久的暗流与裂痕,便如决堤之水,汹涌而出。
贾母的上房,如今成了整个府邸最压抑的所在。
往日里熏笼暖香、儿孙绕膝的暖意荡然无存,浓重的药味几乎凝固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药气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厚重的门帘隔开了外间的寒气,却也隔开了生机。
鸳鸯日夜不离地守在榻前,眼窝深陷,原本丰润的脸颊也瘦削了下去,她用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贾母的额头,目光须臾不离床上那形容枯槁的老人,眼中满是血丝与挥之不去的忧虑。
贾母昏沉地睡着,呼吸微弱,偶尔唇瓣翕动,却只能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更添了几分悲凉。
王夫人、邢夫人等每日按例前来探视,却在短暂的、近乎仪式性的问候后,便寻了各种借口匆匆离去。
那看似忧戚的面容下,藏着的更多是各自盘算未来的焦灼。
府中大小事务,名义上仍由王熙凤“协理”,但这“协理”二字,如今已重若千钧。
凤姐院偏厅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凤姐周身的寒意与疲惫。
斜倚在暖炕的大引枕上,身上搭着厚厚的锦被,脸色苍白得吓人,往日那双神采飞扬的丹凤眼,此刻也黯淡无光,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墨染。
小产后的亏损,接连的打击,加上这无休无止的劳心耗神,几乎将她掏空。
平儿捧着一叠账册站在炕边,低声禀报着,声音里也满是艰涩。
“二奶奶,”林之孝家的脚步又急又轻地进来,脸上带着左右为难的苦色,“库房那边。。。邢夫人屋里的王善保家的又来了,还是为那支百年老参,说大老爷等着配药,催得紧。话里话外,说咱们这边有意拖延,克扣长房用度。可。。。可老太太这边太医也说了,需得用好参吊着元气,库房里顶好的就那么几支了,这。。。”
凤姐闻言,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她按了按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大老爷身子又不爽利了?前儿不是刚支了灵芝去?老太太如今这样,那支参是备着救急的,岂能轻易动得?你去回话,就说我说的,先用着次一等的,若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
林之孝家的嗫嚅道:“怕是。。。怕是不好回。来的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说话。。。不大中听。”
正说着,帘子“哗啦”一响,王善保家的竟自己闯了进来,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带着挑衅:“给二奶奶请安。二奶奶莫怪老奴心急,实在是我们老爷的病耽搁不得。说起来,如今府里艰难,各房用度都减了,可这救命的药材,总得先紧着顶门立户的爷们不是?老太太年纪大了,用了也是。。。唉,何必浪费这好东西。”她话里藏针,直指凤姐分配不公,甚至隐隐诅咒贾母。
凤姐猛地坐直身子,胸口剧烈起伏,一阵呛咳让她涨红了脸,平儿忙上前替她拍背。
好容易止住咳,凤姐目光如刀子般剜向王善保家的,声音虽弱,却字字带着冰碴子:“好。。。好一个‘顶门立户’!好一个‘浪费’!王妈妈,你如今是越发会说话了!老太太如今病得这样,太医再三嘱咐要好生将养,那支参是留着救命的。大老爷若需用药,库里还有几支六十年的,药性也是足的。莫非大老爷的命是命,老太太的命就不是命了?” 她语速不快,但字字带着分量,目光锐利地盯着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被凤姐突如其来的厉色骇住,又见平儿和林之孝家的都冷眼瞧着她,气焰顿消,讪讪地嘟囔了一句“我们自然不敢这么说。。。只是,如今府里艰难,各房用度都紧,好东西更该紧着顶用的人才是。。。”
“顶用的人?”凤姐眉梢一挑,声音陡然拔高,“你倒是说说,谁才是这府里‘顶用’的人?是躺在病榻上的老太太,还是为国捐躯的贵妃娘娘灵前需要供奉?嗯?”她久病乏力,这一激动,不由得咳嗽起来,平儿连忙上前替她抚背。
王善保家的见凤姐动了怒,又搬出贵妃和老太太,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讪讪地道:“二奶奶别动气,是老奴不会说话。既如此,老奴就先拿那六十年的回去复命了。”说完,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凤姐看着她离去背影,胸口剧烈起伏,咳得更厉害了。
平儿递上温水,心疼道:“奶奶何苦跟这等人生气,仔细自己的身子要紧。”
凤姐喘匀了气,靠在引枕上,闭目片刻,才疲惫地开口:“我不撑着,难道由着他们把这家里最后一点底子都拆吃入腹?你瞧瞧,这才几天,一个个都像饿红了眼的狼,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 她睁开眼,看着窗外凋零的院落,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平儿沉默不语,心中亦是沉重。
凤姐说得没错,如今的贾府,已是风雨飘摇,内里的腐败和争斗,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露出来。
恰在此时,又有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进来禀报:“二奶奶,东府珍大奶奶派人来说,年下送往各王府的年礼需得加紧备办,不能失了体面,让这边赶紧拨银子采买。还有,蓉大奶奶屋里的丫头不够使唤,要让咱们从家生子里挑几个好的送过去。。。”
“体面?银子?”凤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抹凄凉的弧度,“库里那些积年的老库存,拣看得过去的搭配些土仪送去便是了!还当是从前么?如今哪里还讲究那些排场!至于丫头。。。告诉她,没有!我这边的人还不够使呢!”她烦躁地挥挥手,小丫鬟吓得噤声,连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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