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傍晚,天色比前两日阴沉得更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屋脊,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土腥气,眼看一场秋雨将至。
晴雯依旧披着那件深灰色斗篷,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趁着府中各处开始点灯、人影幢幢易于遮掩的时分,再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凤姐院中。
院内比往日更显寂静,几个小丫鬟都被平儿打发得远远的。
平儿亲自守在廊下,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写满了焦虑与期待,见到晴雯的身影,立刻快步迎上,无声地将她引向内室。
内室里只在外间点了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光线昏黄黯淡,勉强驱散一隅黑暗。里间卧房更是只留了床头一盏银质烛台,豆大的火苗跳跃不定,将凤姐半靠在床头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
她手中依旧捻着那串佛珠,眼神却不再空洞,而是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电光,瞬间钉在晴雯身上。
晴雯解下斗篷,递给身后的平儿,露出略显疲惫却眼神清亮坚定的面容。
她没有说话,只是步履沉稳地走到床前,从怀中取出两份簇新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契书。
那纸张还带着官衙特有的印泥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墨香。
她双手将契书递到凤姐面前,声音平静,却如同磐石般笃定:“奶奶,柳安庄,一百亩田地,连带庄上房屋、佃户、果林;阜成门大街,‘锦云记’绸布庄,连带后院、库房,一应家具物件。地契、房契在此,名讳,贾巧姐。所有手续已毕,银货两讫。”
凤姐的手,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串佛珠“啪”一声掉落在锦被上,滚了几滚。
她几乎是抢一般,一把抓过那两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
就着床头那点摇曳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光,她贪婪地、近乎癫狂地辨认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坐落位置、田亩数量、四至边界、房屋间数。。。还有最最关键的那个名字——“贾巧姐”!白纸黑字,鲜红的官印赫然盖在一旁,如同最坚实的保障!
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指尖在那名字上用力地、一遍遍地摩挲着,仿佛要透过纸张,触摸到女儿未来的安稳。那冰凉的纸张,此刻在她指尖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良久,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晴雯,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音节。
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蓄积了太久的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汹涌地滚过她苍白消瘦的脸颊,砸在手中的契书上,洇开一团团模糊的湿痕。
(成了!真的成了!我的巧姐。。。有救了!有这条退路,有这些实实在在的产业,就算。。。就算天真的塌下来,她也不至于饿死,不至于被卖,不至于任人欺凌了!老天爷,你总算。。。总算给了我王熙凤一条活路,不,是给了我的巧姐一条活路!)
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恐惧、绝望、不甘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在骤然得到确切的回报后,产生的巨大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她不是轻易落泪的人,可这一刻,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委曲求全,都化作了这无声却磅礴的泪水。
平儿也在一旁捂着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却是欢喜的、释然的泪。
晴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言劝阻,也没有多余的安慰。她能理解这份心情。
这是一个母亲在绝境中,为孩子搏杀出一条血路后,最真实、最淋漓的反应。
待凤姐汹涌的泪势稍缓,呼吸不再那么急促,晴雯才低声道:“庄子和铺子,韩大哥那边会暂时安排可靠的人手帮着照应,柳安庄的李庄头是知根底的,锦云记的老掌柜我们也考察过,为人还算本分。奶奶放心,所有首尾都处理干净了,绝查不到府里,更牵连不到姐儿身上。另外几处备选的田产资料,您也留着,若后续。。。还有余力,或局势再有变化,我们再徐徐图之。”
凤姐重重地点头,用袖子胡乱地、毫无形象地擦了把脸,将那两份被泪水打湿又小心展平的契书,如同世间最珍贵的珠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折好,紧紧、紧紧地攥在手心,仿佛攥着女儿的性命,攥着她后半生所有的寄托。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泪水的咸涩,却仿佛将她濒死的心肺重新激活。
再看向晴雯时,眼中虽还残留着泪光与水汽,却已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精明与清明,只是那精明深处,少了些许张扬跋扈,多了沉静的、属于母亲的坚韧与决断。
“好!好!晴雯。。。辛苦你了!还有韩掌柜,替我。。。替我好好谢过他!”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哽咽,却有了实实在在的力气,“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王熙凤。。。记在心里,刻在骨头上了!”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果决,“剩下的银钱,还有那些变卖所得,你也一并运作起来,不必再来回问我,一切由你和韩掌柜全权做主!只要是对巧姐好的,怎么稳妥,怎么隐秘,就怎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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