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打起帘子,周瑞家的便侧身走了进来。
她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穿着藏青色的缎子袄,外罩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脸上带着惯常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目光扫过室内时,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
她一进来,先规规矩矩地给宝玉请了安:“给二爷请安。”眼光却已飞快地掠向炕上的晴雯,以及炕桌上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雀金裘。
“周姐姐来了。”宝玉对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只淡淡应了一声。
“太太惦记着晴雯姑娘的病,特意让我来瞧瞧。”周瑞家的笑着转向晴雯,语气温和,话语里的意思却不容轻忽,“听说姑娘病得不轻,怎么不好生歇着?这大晚上的,还劳神动火的?”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那盏格外明亮的明角灯,以及刚刚收拾下去、还残留着些许线头的针线篮子。
晴雯靠在大引枕上,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比刚才振作了些。
她知道,这场戏的关键时刻到了。她微微撑起身子,做出要起身的样子,声音虚弱却清晰:“劳周姐姐跑一趟,实在是我的不是。只是身上实在不便,不能给姐姐见礼了。”
“快别动!快别动!”周瑞家的连忙虚扶了一下,顺势就在炕沿边坐了,目光紧紧锁住晴雯,“姑娘说哪里话,养病要紧。只是。。。”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我方才在外头,仿佛听见里头动静不小,二爷和麝月姑娘又是点灯又是沏茶的,可是姑娘的病……有什么反复?还是有什么要紧事,竟让姑娘病中都不能安生?”
这话问得刁钻,看似关心,实则句句指向晴雯“病中不安分”、“劳动宝玉”。麝月在一旁听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宝玉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替晴雯分辩,却被晴雯一个细微的眼神制止了。
只见晴雯轻轻咳了两声,气息微弱,眼神却坦然地对上周瑞家的探究的目光,缓缓道:“多谢姐姐关心。倒不是什么反复,只是二爷明日有要紧的客要见,离不得老太太赏的那件雀金裘。偏生那衣裳后襟上不小心烧了一块,二爷心急,拿来让我瞧瞧。我想着,太太平日最重规矩体统,若明日二爷穿着有损的衣裳出去,失了体面,岂不是我们这些身边人最大的失职?便是病得再重,也不敢耽搁了二爷的正事和府里的体面。”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先点明是宝玉“心急”,是“正事”,再抬出“府里体面”和“太太重规矩”的大帽子,把自己带病劳作的行为,拔高到了“忠于职守”、“顾全大局”的高度。
周瑞家的没料到晴雯病成这样,口齿还如此伶俐,思路如此清晰,一时被噎了一下。她干笑两声,目光转向那件雀金裘:“哦?原来是雀金裘有了破损?这可真是。。。姑娘病着,怕是也难以修补吧?这等贵重东西,若是修补不好,反倒更糟蹋了,岂不是罪过?”
她这话里带着刺,暗示晴雯不自量力,可能弄巧成拙。
晴雯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对麝月道:“麝月,把衣裳拿给周姐姐瞧瞧。”
麝月依言,小心地将雀金裘拿起,在周瑞家的面前展开,特意将后襟修补过的地方对着她。
周瑞家的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准备继续敲打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粗糙的补丁,或者至少能看出明显修补痕迹的地方,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完好如初、甚至隐隐更显精致的织物纹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凑近了些,借着明亮的灯光仔细分辨。
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那修补处竟然真的与周围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这。。。这。。。”周瑞家的脸上那惯常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这真是晴雯姑娘你。。。病中补的?”
“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晴雯语气淡然,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幸而未曾辜负二爷所托,也未糟蹋了老太太的赏赐。想着能为二爷分忧,为太太免去一桩烦心事,便是病得再重些,也是值得的。只是如今实在乏力,倒让周姐姐见笑了。”
她这番话,谦逊中带着自矜,柔弱中透着风骨。既展示了自己无可指责的功劳和对主子的“忠心”,又点明了自己是“带病立功”,最后还以退为进,示弱了一下。
周瑞家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是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她奉王夫人之命前来,本是想抓些错处,或者至少敲打一下这个“眉眼像林妹妹”、性子又张扬的丫头,让她安分些。
没想到,非但没抓到任何把柄,反而亲眼见证了对方立下这么一件大功!
这让她回去如何向太太回话?
难道说晴雯病中逞能,把雀金裘补得比原来还好?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比如“姑娘虽是好心,但也该顾惜身子”之类的套话,可看着晴雯那苍白而平静的脸,以及旁边宝玉明显带着维护和不满的眼神,那些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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