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银辉洒满庭院,魏无羡手执酒壶,缓缓斟酒,动作虽缓,眉宇间却依旧流露出当年的洒逸。
“这桂花酿,是景仪特意从江南携来。”他将酒杯轻推至阿兕面前,“请。”
阿兕接过酒杯,指尖轻触魏无羡的手背——那皮肤已略显松弛,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他垂眸,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酒。”他轻声赞叹,喉间却有些哽咽。
蓝忘机静坐一旁,月光映照其霜白的发丝,散发出近乎透明的光泽。他身姿依旧笔直,只是握杯之手微微颤抖——那是去年冬日一场大病留下的痕迹。
“父亲,”阿兕拿起茶壶,为他斟满,“前些日子我在北境寻得一味灵药,或能缓解您的手颤。”
蓝忘机轻轻摇头:“不必费心。”
三人静赏明月,夜风送来远处弟子们的欢声笑语。今年的中秋,云深不知处异常热闹,众多已出师的弟子都特意归来团聚。
“师尊!”清脆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来,蓝萱提着灯笼快步走来,“景仪师叔让我来问,今年的兔子灯是否还需悬挂?”
魏无羡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挂!当然要挂!就挂在冷泉亭那边!”
蓝萱领命离去,裙摆轻扫月光,显出少女的轻盈与灵动。
“这孩子,愈发能干了。”魏无羡望着她的背影感叹,“听闻上月她独自降服了为祸一方的山魈?”
阿兕点头:“萱儿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蓝忘机忽然开口:“你像她这么大时,已继承了山神之位。”
这话让三人都沉默了一瞬。时光匆匆,当年的孩童已成前辈,而新一辈的弟子们正迅速成长。
月色愈发浓郁,魏无羡渐感疲惫,斜倚在躺椅上小憩。阿兕轻柔地为他盖上薄毯,动作宛如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爹爹近日睡眠愈发沉了。”他轻声对蓝忘机说。
蓝忘机凝视着魏无羡安详的侧脸,目光中流露出柔和:“他年轻时太过辛劳,如今多休息是好事。”
尽管如此,阿兕仍能察觉到蓝忘机语气中的忧虑。
夜深时,阿兕送蓝忘机回房安歇。老人的步伐依旧稳健,但上台阶时还是不禁扶住了栏杆。
“父亲小心。”
蓝忘机却摆摆手:“你去看看你爹爹,他睡前要服药。”
阿兕回到院中,魏无羡已醒来,正凝视天上的圆月。
“爹爹,该服药了。”
魏无羡接过药丸,温水送服,忽然笑道:“记得你小时候最怕吃药,每次都要你父亲哄半天。”
阿兕也笑了:“那时不懂事。”
“现在懂事了?”魏无羡挑眉问,“那你说说,人为什么要变老?”
这话问得突然,阿兕一时语塞。
魏无羡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我以前也觉得变老是件可怕的事。但现在想想,能和你父亲一起慢慢变老,看着你长大成人,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月光下,他的笑容宁静而满足。
阿兕望着他,忽然领悟了一些事情。作为山神,他拥有漫长的寿命,可以永远保持青春。但正是因为这永恒,反而让他更加珍惜眼前的短暂时光。
次日清晨,阿兕如常前往冷泉亭观星,意外地发现蓝启仁已在那里,身边还跟着蓝萱。
“山神大人。”蓝萱恭敬行礼,手中捧着一卷星图。
阿兕在她身边坐下:“今日的星象如何?”
蓝萱展开星图,指尖轻点:“紫微明亮,但辅星黯淡。恐有长者...”
她突然停下,不安地看了蓝启仁一眼。
老人却神色平静:“但说无妨。”
“恐有长者...寿数将尽。”蓝萱声音渐低。
阿兕心中一沉,看向蓝启仁。老人须发皆白,目光却依然锐利。
“生老病死,天地常理。”蓝启仁淡淡道,“重要的是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应有的价值。”
他转向蓝萱:“你既已看出星象,可知该如何应对?”
蓝萱思索片刻:“当更加珍惜当下,尽心侍奉,不留遗憾。”
蓝启仁微微颔首,看向阿兕:“你以为呢?”
阿兕沉默良久,轻声道:“星轨可示吉凶,但不可改其心。我们能做的,唯有在有限的时光里,付出无限的情意。”
这话让蓝启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观星结束后,阿兕陪蓝启仁在园中漫步。秋日的晨光温暖而不刺眼,园中的菊花开得正好。
“叔公近来身体可好?”阿兕轻声问。
“老毛病了,无妨。”蓝启仁停在了一株白菊前,“这花是你爹爹前年种的,说是像极了你父亲年轻时的气质。”
阿兕仔细观赏,那白菊确实清雅脱俗,在晨光中静静绽放。
“你父亲年轻时,比这花还要清冷几分。”蓝启仁露出罕见的笑意,“后来遇着你爹爹,才渐渐有了人气。”
这话说得平淡,阿兕却听出了其中的深意。是啊,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羁绊,生命才显得如此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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