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的到来,如同山神庙里注入了一股活泼的清泉,瞬间驱散了往日里几分沉寂的暮气。她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个头刚及供桌边缘,手脚却透着股远超同龄人的麻利勤快。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拎着比自己还高些的扫帚,从大殿到院落,再到后山的小径,一点点清扫打理。神像前的供桌被她擦得锃亮,连雕花缝隙里的积尘都用细竹签剔得干干净净;院落角落那些常年无人问津的角落,蛛网被一扫而空,露出青石板原本的纹路;她还在墙角开辟出一小片空地,移栽了几株从山中挖来的野菊,给这座古朴的庙宇添了几分生气。
更难得的是她那份纯粹的心境,每日清晨都会虔诚地对着山神神像拜上三拜,脸上带着不掺任何杂质的笑容,嘴里轻声念叨着“山神奶奶保佑大家”。信徒们来祭拜时,她会主动递上干净的蒲团,遇到年老体弱的,还会搀扶着入座。她的快乐像山间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悄悄感染着每一位前来的人。原本有些肃穆冷清的庙宇,渐渐多了欢声笑语,氛围愈发祥和温暖。
月漓本是兔妖,自在惯了,起初对这个突然闯入的人类小童还有些疏离,可看她每日忙忙碌碌,却从不抱怨,脸上总挂着甜甜的笑,便渐渐放下了戒备,打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人类妹妹。她时常暗中动用些小法术帮衬,比如在夏灵挥舞沉重的扫帚时,悄悄施术让扫帚变得轻如鸿毛;看到她踮着脚尖够不到房梁上的灰尘,便暗中催动气流,将灰尘轻轻拂去,只留夏灵站在原地,疑惑地挠着脑袋,以为是自己眼花。一神、一妖、一童,三个身份迥异的存在,就这样在这座山野小庙里,构成了一种微妙而又和谐的平衡,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
杨欢对此颇为欣慰,也乐得享受这份清静。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修炼之中,同时不断深化对自己神域——青木山的掌控。随着山神庙的香火日益旺盛,信徒们的祈愿愈发虔诚,她体内的神力也与日俱增,周身的气息愈发浑厚悠远。如今的她,对青木山这片天地的感应,早已超越了最初的模糊感知。她能清晰地“听”到山间每一株草木抽芽生长的细微声响,那是生命蓬勃的律动;能“看”到地底纵横交错的水脉,如同大地的血脉,缓缓流淌;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情绪——飞鸟的欢愉、走兽的警觉,还有镇民们平日里的喜怒哀乐,都如同细密的丝线,缠绕在她的神念之中。
然而,这样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便再次被无情打破。这一次,并非是妖邪作祟、外敌来袭,而是难以抗拒的天时之变。
时入初夏,按照往年的惯例,本该是雨水丰沛、万物生长的旺季,青木镇及周边数十里的区域,却遭遇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旱。自入夏以来,天空便日日湛蓝如洗,万里无云,别说瓢泼大雨,就连一丝雨滴都未曾落下。日复一日的烈日炙烤,让大地渐渐失去了生机。田地里的泥土早已龟裂,一道道缝隙深达数寸,像是大地痛苦的褶皱;原本绿油油的禾苗,如今都蔫头耷脑地垂着叶片,泛着枯黄的色泽,眼看就要成片枯死;镇上的溪流早已断淌,露出布满鹅卵石的河床,只有几处水洼还残留着些许浑浊的泥水,勉强供人取用;就连山中那些常年不竭的泉水,也变得细弱如丝,叮咚的水声早已消失不见。
干旱带来的恐慌和焦虑,如同瘟疫一般在镇民中迅速蔓延。人们眼看着赖以生存的庄稼就要绝收,心中的绝望日益深重。镇上的长者们牵头,组织了多次祭祀龙王的法事,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赶来参加,焚香跪拜,祈求龙王慈悲,降下甘霖。可无论人们如何虔诚祈祷,天空依旧万里无云,烈日依旧灼灼逼人,几次法事都毫无效果。
绝望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山神庙。他们知道,山神杨欢曾多次护佑青木镇,或许只有这位显灵的山神,才能救他们于水火。一时间,山神庙的香火旺盛到了极致,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祥和。信徒们跪在神像前,一个个面带菜色,眼神中满是焦灼与痛苦,不再是祈求个人的福祸安康,而是声泪俱下地叩拜,恳求山神爷大发慈悲,降下甘霖,救救这一方受苦的生灵。
那些焦灼而绝望的祈愿,如同无形的热浪,一波波汹涌地涌向山神庙,冲击着杨欢的神念,让她无法再置身事外。
“主人,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酿成大灾了。”月漓站在杨欢身侧,平日里灵动的眼眸此刻满是忧色,语气沉重地禀报。她虽为妖类,天性自由,但跟随杨欢多年,受其影响,早已对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里的淳朴乡民有了深厚的感情。看着镇民们日渐憔悴的面容,听着他们绝望的哭喊,她心中也备受煎熬。一旁的夏灵,更是每日都会跑到山脚下,望着枯萎的禾苗和干裂的土地,小脸上写满了难过,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时常噙着泪水。
杨欢缓缓闭上双眼,神念如同一张大网,瞬间笼罩了整个青木山及周边区域。干涸的土地、枯萎的草木、生灵们绝望的哀嚎,还有信徒们那近乎崩溃的期盼,一幕幕清晰地呈现在她的感知之中。那份深入骨髓的渴望,让她的心也跟着揪紧。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只是,行云布雨,本是高阶神只才拥有的权能,需得掌控天地水汽,引动云层,方能降下甘霖。她不过是一个凭借香火信仰和月华之力修炼而成的“野路子”山神,论根基、论权柄,都与那些正统神只相去甚远,按理说,并无行云布雨的能力。但,她并非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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