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迷惘的双眼望向护士小姐，此刻她脸颊泛红略显嗔怒。我这才想起她对我脑海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仅凭那两片其貌不扬的小铁片吗？真是令人可怕！
但奇妙的是，尽管我依旧可以发出拥有独立意识的感叹，但方才那不着边际的想法却明显被压抑住，不再主导我的思维了。
警官似乎没有意识到我此时的异样，继续说道：“正常情况下，你将被要求在二十四小时内离境。但考虑到你目前的身体状况，遵循人道主义，我们会延缓到四十八小时。从医院确认你康复开始计算，你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离开月城，至少是离开官方所管辖的区域。”
我真不知该如何表述此刻的心情，一种与现实割裂，严重的错位之感，如同幻梦一般瞬间挤占我的脑海。
我像是被人猛然灌下了一整瓶烈酒，周遭的一切都疯狂地旋转起来，胃部不禁一阵痉挛，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呕吐，甚至失禁的难堪之感。
护士小姐检测到我骤然紊乱了的生理指标，快速用手指在终端上划动着，我便又一次在微弱的电流刺痛中平息了下来。
不得不说，无论我遭逢什么样的情绪变化，这个小小的仪器都能在瞬息之间将我驯服，让我服服帖帖听命于它。
这可真是一件令人憎恨不已的邪恶之物！它让我对自己的身体与意志产生了一种悲凄无望的疏离之感。
眼见我的行为就这样被一台机器肆意操纵，而我却无计可施，真不啻莫大的侮辱与悲哀。
警官同情地旁观着我从急剧波动的情绪中平复过来，“身为月城的警务人员，我需要向你传达明确的法律规定。但作为月球的移民人类，我对你这样一名在末日灾变中存活下来的地球遗民深表同情。”
“但你也要知道。”他语气转冷，“如今人类的生存环境十分艰难，无论是月球还是火星，一切资源都要进行严格的配比，我们没有办法接纳更多的人类进入我们的社会。”
警官的话在我的耳中变得有些朦胧，我感觉仿佛有泪水从眼中滑落。这场变故来得太突然，我实在无法以坦然的心态去理解和接受。
不久前我才从一场长眠中醒来，尽管时间跨度不及我所预想的久远，但毕竟也有七十年的光景与我擦肩而过。然而当我醒来之后却发现眼见的一切都如此的荒诞无稽，令人难以置信。
先是莫名其妙被人从地球冷冻库中盗出，以非法苦力的身份贩卖到月球。然后又被警方截获，唤醒后却被告知失去了所有合法的身份信息。接下来竟然是因为这令人见鬼的原因，被勒令限时驱除出境。
这难道真的是我所经历过的，以及即将面对的境遇吗？我究竟作了什么孽？让我在跨越如此漫长且遥远的时空距离后，还要遭受这般苦不堪言的惩罚！
我不禁想起了可怜的养父。七十年前，他为了给我争取到一线生机，不惜散尽家资，倾注所有。
在我准备接受冷冻术前，他与我道别时那疲惫的脸上终于浮泛出来的慰藉笑容，此刻依旧历历在目。
然而他又何曾料到会是如此的结果！我虽然得以苟活，却要面对这般悲苦的遭际。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枉费心机！让我们彼此守护，幸福面对末日的终结，难道不是一种更为理想的解脱吗？
“我能去哪儿？”终端上显示出我茫然无措的疑问。
警官用手指轻点了下耳畔那个微小的设备，“这个问题我只能私下对你说。因为十分棘手，而且相当不好回答。”我猜他的那个举动是将取证设备关闭了，这或许代表了官方的正式问讯已经结束。
“正如我刚才所说，留给你的出路其实所剩无几。”果然，他的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威严。然后，他开始条分缕析，为我点明未来那不堪之路。
首先，地球我绝对回不去了。末日灾变并未结束，回到地球无异于自寻死路。
而且对于月球与火星，像我这种没有合法身份的末日遗民，同样也不被认可，官方不予接受。
其次，如果我想活下去，基本只剩下一个选项——去当非法劳工！当然，与被偷盗劫持的情况不同，我将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参与到这项非法的职业中去。
月球与火星的非政府管辖地带以及小行星带都有丰富的矿藏，开采后利润十分可观。所以不少非法的采矿组织都相中了这块蛋糕，他们需要大量的人力，而我正好符合他们的要求。没有身份信息的末日移民，正是他们的最佳人选。
“当然我要强调，这并不是官方的立场。事实上，月球上的非法采矿组织始终都处在月城政府严密监控之下。除此之外，极度危险的工作环境，超强的工作强度才是真正的考验，能不能承受，或者说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邵警官在向我传递完上述信息后，又恢复了官方的威仪，“好了，该说的，无论是官方的，还是我个人的，都讲完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要警告你，不管你去哪儿，都不要在我的辖区内犯事！如果下一次你再落到我手里，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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