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九年四月十五,观象台修缮工程正式动土。
工部调集三百匠役,钦天监出五十名算学生,护军营派一队兵丁维持秩序。辰时初刻,阳光穿透薄云洒在汉白玉台基上,礼部官员焚香告天,念罢祭文,第一铲土破开台东地面——那里正是通往星命井密道的上方。
楚宁身着五品官服,站在临时搭起的监工棚下。袁承志伤势未愈,但仍坚持佩刀护卫在侧。胤禛派来的两名工部主事正在指挥匠人,一切看似井然有序。
但楚宁能感觉到,四周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对面茶馆二楼窗后有人影闪动,西侧琉璃厂铺面里有镜面反光,甚至连围观百姓中,都有几个身形健硕、目光锐利的“闲人”。
“姑娘,”袁承志压低声音,“东面那个卖糖葫芦的,从卯时站到现在,没卖出一根。西边茶馆靠窗那桌,三个人换了三壶茶,却几乎没喝。”
“让他们看。”楚宁淡淡道,“今日是阳谋,越多人看见越好。”
第一日挖掘还算顺利。沿着汤若望图纸标注的路径,匠人们很快挖到古井入口,清理出坍塌的砖石。到申时末,已能看见下方黑黝黝的密道。
收工前,楚宁亲自下到井口查看。密道内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但空气尚可流通。她让两名匠人举火把在前,自己跟下,袁承志执意相随。
密道内情况比预想的好——第九层坍塌的巨石堵死了继续向下的路,但第八层大部分空间还算完整。那些石棺依然静静躺在丁卯层祭坛上,在火光中投下狰狞的影子。
“明日调撬棍、绞盘,清理第九层入口。”楚宁吩咐工部主事,“但要小心,不可强来,以免引发二次坍塌。”
“下官明白。”
回府路上,楚宁掀开车帘一角,瞥见那个“卖糖葫芦的”正匆匆往东华门方向去——是去报信了。
夜,文渊阁值房。
楚宁借着烛火整理汤若望手稿的抄本。那些拉丁文、满文、汉文混杂的记录,她已反复研读数日,但总觉得还有什么关键被遗漏了。
尤其让她在意的是手稿中反复出现的一个词:“源石”。不是“陨星原石”,是“源石”。汤若望在晚年的笔记里写道:“源石非天外来物,乃地心之精。世祖误以为天赐,实乃……祸端。”
地心之精?难道那石头不是陨石?
正沉思间,值房门被轻轻叩响。袁承志开门,门外站着个小太监,捧着食盒:“宁大人,四爷让送来的宵夜。”
食盒底层,压着一张字条:
老大昨夜密会张铭阳。
老八今日调阅工部历年河工档案。
太子府下午进了三个西洋传教士。
皆与观象台有关。
慎之。
楚宁将字条凑到烛火上烧了。果然,所有人都动起来了。
“姑娘,”袁承志忧心道,“咱们要不要增派人手?”
“不用。”楚宁摇头,“人越多,越容易出乱子。明日你随我去工地,寸步不离便是。”
她吹灭蜡烛,躺在值房的窄榻上。黑暗中,那些破碎的记忆又开始翻涌——这次更清晰了:白色的房间,闪烁的仪器屏幕,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在说:“07号,这是最后一次确认,你真的自愿参加‘火种计划’吗?”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点头了?
为什么自愿?为了钱?为了学术?还是……为了什么人?
头痛欲裂。楚宁摸出方承志留给她的那串佛珠,默诵《心经》。渐渐地,痛感消退,那些画面也模糊了。
但这一次,她记得那个白大褂女人胸前有个徽章:∞,无穷大符号。
和铜钱薄片、石室穹顶一模一样的符号。
第二日挖掘遇到阻碍。第九层坍塌的巨石太大,普通撬棍纹丝不动。工部调来三架绞盘,三十名壮汉合力,才勉强挪动最上面一块。
楚宁站在第八层祭坛边,看着匠人们汗流浃背地劳作。突然,她目光落在那些石棺上——其中一具敞开棺盖的石棺,内壁似乎有刻痕?
她走近细看。棺内壁用尖锐物刻满了字,字迹凌乱癫狂,像是濒死之人用最后的力气留下的。大部分字已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几句:
我不是疯子!
我看到未来了!
火车、飞机、电视……
他们不信,说我是妖孽!
张卫国,你要记住!
你是2020年来的!
你是中学历史老师!
不能忘!不能忘!
顺治皇帝是个骗子!
他根本不是要救世!
他要的是……
最后一行字,刻到一半就断了,留下一个血手印。
张卫国。第三次召唤的失败者,那个试图传授未来知识却被处死的历史老师。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棺材里刻下了这些话。
“顺治皇帝是个骗子……他要的是……”楚宁喃喃重复。要的是什么?不是救世,那是什么?
“宁大人!”下面传来惊呼,“通了!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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