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奥的话语在埃利奥斯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城堡并非死物,它拥有意志,而莫里斯先生的怪病竟是这意志“伤痕”的延伸?这个认知彻底颠覆了他作为博物学者的世界观,将他的探寻从纯粹的物理领域拉入了一个充满未知能量的神秘维度。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翻阅故纸堆。征得莱奥的同意后,他带着更精密的仪器——几个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的水晶摆锤、一些经过特殊处理的、可以记录无形痕迹的羊皮纸,以及他作为探险家磨练出的、对环境极度敏锐的直觉——再次踏入了废弃的玫瑰园,以及城堡内其他几处莱奥暗示可能与核心力量关联的区域。
他的发现令人心惊。在玫瑰园那些异化最严重的玫瑰丛下,水晶摆锤会不受控制地剧烈旋转;在通往西翼的某些走廊,未经处理的羊皮纸上会莫名浮现出如同灼烧般的扭曲纹路;甚至在某些寂静的午夜,他放置在窗台的仪器能记录到一阵阵低沉、无序的能量脉冲,其源头直指城堡深处那禁忌的领域。
这些能量残留的模式,与他在“月影苔”样本中检测到的、那种扭曲的寒热特性,存在着惊人的相似性,仿佛同出一源。
他将这些发现带给了莱奥,在一个傍晚,于藏书室那盏古老的铜制吊灯下。
“莱奥先生,”埃利奥斯铺开几张记录了异常能量纹路的羊皮纸,语气凝重,“我几乎可以确定,莫里斯先生所中的,并非生物毒素,而是一种……能量污染。源头的性质极其不稳定,充满了痛苦、愤怒与一种……被强行束缚的撕裂感。”他指向那些纹路,“这些痕迹,与‘月影苔’中残留的,还有我昨夜记录到的能量脉冲,核心频率是一致的。”
莱奥沉默地审视着那些证据,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埃利奥斯的发现,印证了他最深的担忧。这不仅仅是力量的外泄,这是诅咒本身在通过城堡这个“躯体”痛苦地呻吟、溃烂,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感染外界。
“你的结论很可能是正确的。”莱奥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沉重的确认,“城堡的‘主人’……他所承受的,远非外表的变化那么简单。那诅咒侵蚀了他的形态,也扭曲了他与城堡之间固有的联结。你所感知到的痛苦与撕裂感,正是这种扭曲的体现。”他抬起眼,看向埃利奥斯,“而‘月影苔’,或许正是生长在这种扭曲能量逸散的节点上,如同在伤口上滋生出的异常菌群。”
埃利奥斯感到一阵寒意掠过脊背。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种疾病,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在持续流血的巨大创伤。“那么,我的解药……它中和的,其实是这种诅咒能量的次级效应?”
“可以这样理解。”莱奥颔首,“你找到了一种方法,暂时清理了伤口表面的脓液。但根源的溃烂……仍在深处。”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瓷器碎裂声从城堡深处传来,紧接着是一声被厚重墙壁阻隔、却依旧能感受到其狂暴的压抑低吼。墙壁上的烛火再次剧烈地摇曳了一下。
两人同时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紧张。
埃利奥斯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莱奥先生,我想……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如果我的学识能对理解……甚至缓解这种‘创伤’有所帮助,我愿意继续研究下去。当然,”他立刻补充道,“完全在您的指引和允许的范围内。我无意冒犯您的主人,只想……提供帮助。”
他看着莱奥,眼神清澈而真诚:“就像您帮助了我和贝儿一样。面对这样的痛苦,任何一个有能力的学者,都无法袖手旁观。”
莱奥凝视着埃利奥斯。年轻人的脸上没有了初时的纯粹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共情与沉甸甸的责任感。他看到了无畏,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一种基于理性的慈悲。这与那些空有热血却行事鲁莽的人截然不同。
漫长的沉默后,莱奥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的郑重:“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提议,埃利奥斯先生。你将要面对的,是远超寻常认知的力量,是深不见底的痛苦,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我知道。”埃利奥斯平静地回答,“但真相与知识,有时本身就伴随着风险。而放任这样的痛苦不管,对我来说,是更大的不安。”
莱奥微微颔首,一丝极淡的、近乎欣慰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那么,”他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尝试进行一些……更谨慎的探测。但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他走向书架,从最高层一个锁着的柜子里,取出一卷用黑色丝绸包裹的、材质非皮非纸的古老卷轴。“这里记载了一些……关于城堡能量脉络的古老知识。它们可能有助于你更系统地理解你所感知到的一切。”
埃利奥斯郑重地接过卷轴,仿佛接过了一份沉重的信任。
窗外,夜色渐浓。城堡矗立在月光下,静谧而神秘。但在那静谧之下,一场围绕着其核心伤痕的、更为深入也更为危险的探寻,即将展开。学者与守护者,因一份共同的关切而联结,他们的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也是可能存在的、一丝微弱的救赎之光。而那位野兽王子,他封闭的内心,是否会因为这来自外界的、不带偏见的研究与试图理解,而产生一丝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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