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还没睡醒，离苑外已是人声鼎沸。
京城像是炸开了一锅滚油，沸反盈天。
曾被我随口哼出的几个不成调的音符，一夜之间竟被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懒妃曲录》，由西市最有名的说书童小满打着竹板，在各大茶楼酒肆传唱。
百姓们争相传抄那简陋的曲谱，说是什么能安神驱邪的灵丹妙药，贴在门上能镇宅，含在嘴里能防病。
孙掌柜捧着一叠厚得能砸死人的红帖，满头大汗地挤进我的卧房，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写满了“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姑娘，出大事了！”他将那叠请帖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宫里太后娘娘的、安远侯府的、京城商会的……就连西市那帮满身羊膻味的胡商都递了帖子，说是重金请您‘开坛授音’，教他们那所谓的‘天籁仙曲’。”
我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享受着小桃给我新换的云锦软枕，闻言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我捻起一颗瓜子，嗑开，用舌尖卷了瓜子仁，随手一弹，瓜子壳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铛”的一声，不偏不倚地落进了三丈开外的鎏金痰盂里。
“告诉他们，”我声音含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本老板今日的营业项目是——补觉。概不接客，谢绝围观。”
孙掌柜还想再劝，小桃却端着一盏炭火盆匆匆进来，对他使了个眼色。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看似空白的信纸，小心翼翼地置于炭火之上，素白的纸面上缓缓浮现出几行娟秀却急促的小字。
“今夜子时，宫中重奏《韶乐》，恐引‘心弦引’再动，百官将陷幻境，禁军易主。”落款是一个小小的药杵标记，是老药婆陈氏的暗号。
我眯起眼，脑中瞬间清明。
原来昨日祭典上那帮老臣涕泗横流，不是追思先祖，而是被那诡异的琴音给控制了心神？
好一招瞒天过海，借着礼乐之名，行谋逆之事。
“有点意思。”我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叮！
检测到高危精神操控预警，宿主安全受到潜在威胁。
激活特殊模式：咸鱼共振·被动干扰。】
【模式说明：宿主在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时，身体将自发释放与‘心弦引’频率相反的干扰音波，有效驱散精神控制。
干扰范围及强度，取决于宿主睡姿的舒适度与睡眠时长。】
我一听，乐了。还有这种好事？
我伸了个懒腰，顺手将身后的云锦软枕拍得更松软了些，舒服地蹭了蹭。
“阿黄，”我冲着角落里打盹的土狗喊了一声，“今晚有活儿了。带路，咱们去皇宫后花园——找个不漏风的好地方，睡觉。”
子时三刻，夜凉如水。
御花园最偏僻的一处水榭里，我裹着厚厚的狐裘，像只蚕蛹般蜷在临时搬来的贵妃榻上。
榻上铺了七八层锦垫，软得能陷进去。
小桃坐在脚踏上，在我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哼着那段被传为仙乐的《茉莉花》片段，为我的“被动干扰”模式进行预热。
檐角阴影里，阿黄如一尊石雕，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两只耳朵微微抽动，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震动。
远处钟鼓楼的更声刚落，七道幽远古朴的钟磬之音齐鸣，紧接着，那熟悉的《韶乐》残章再度响起。
空气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带着一股令人心神不宁的诡异力量，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玉阶之上，叶知秋一袭白衣胜雪，脸色却惨白如纸。
他指尖缠绕着崭新的血色丝线，绷在琴弦之上，神情癫狂而专注。
月光下，哑女阿笙翩然起舞，舞姿空灵，一双素手却在袖中翻飞如电，用复杂的手语，向混迹在乐工中的前朝余党传递着最后的密令。
我看到，负责守卫的禁军统领眼神渐渐变得空洞，钦天监那几位官员也开始面露恍惚，仿佛提线木偶。
就在那催魂夺魄的琴音达到顶峰之际，我被一个噩梦惊得翻了个身。
梦里我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桂花糕被人抢了，气得我直哼哼。
那不成调的摇篮曲，伴随着悠长的鼻息，无意识地从我口中溢出。
【咸鱼共振已启动，反向音波开始扩散，当前半径五十丈……】
刹那间，只听“嘣”的一声巨响，比昨日更加凄厉！
叶知秋面前的古琴，七弦齐断！
他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向后倒去。
阿笙的舞步戛然而止，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袖中的手语也随之中断。
那些潜伏的乐工们更是凄惨，纷纷抱头痛叫，满地打滚，嘴里喊着“脑中有刀”、“心神要裂开了”，一场酝酿中的宫变，就这么胎死腹中。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我只是在梦里成功抢回了我的桂花糕，咂咂嘴，睡得更香了。
天光大亮，宫中下达了最严厉的封口令，却压不住那些从宫墙缝里透出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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