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意见状,也不好再劝。
她知道,她娘虽然平时看起来是个宠夫无度的恋爱脑,但她对宁德的感情,是刻在骨子里的。
宁德就是她的天。
现在天快塌了,她怎么可能安心地去吃饭休息。
一家人,就这么在书房门口,从白天,一直耗到了黑夜。
下人们提着灯笼,在廊下照出一片昏黄的光晕,将众人脸上的焦急和担忧,映照得格外清晰。
晚膳送了过来,又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谁都没有胃口。
宁晋和宁鸢两个孩子饿得肚子咕咕叫,却也不敢说,只是悄悄地对视了一眼。
“哥,你说祖父到底怎么了?”宁鸢小声地凑到宁晋耳边问。
宁晋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困惑:“我也不知道。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会不会是……因为跟国舅爷打架,皇上私底下又派人来训斥祖父了?”宁鸢猜测道。
“不可能吧?不是说,皇上就罚了点俸禄,禁了足吗?”
“那可说不准,天威难测嘛……”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开始了各种不着边际的猜测。
宁意听着他俩的话语,心里更是哭笑不得。
要是真被皇帝训斥一顿,她爹顶多回来骂骂咧咧几句,然后该吃吃该喝喝,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把这事儿忘到脑后。
能让他有这么大反应的,只有触及灵魂的打击。
宁意叹了口气,走到许云琴身边。
“你也去歇会儿吧。”她低声说。
自从她穿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跟这位名义上的妻子搭话。
许云琴看了她一眼,眼神依旧疏离,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等国公爷出来。”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淡,但宁意能听出那份平淡下的关心。
不管怎么说,宁德是她的公公,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主心骨出了问题,她这个长媳,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
宁意看着她清瘦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忽然觉得,原身真是个混蛋。
这么好的一个老婆,就因为一次意外,被他伤透了心,生生蹉跎了这么多年的光阴。
就在全家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那扇紧闭的书房门,终于,“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都投向了门口。
宁德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还带着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
布满了红血丝,又红又肿,像是大哭了一场。
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张扬和不羁,只剩下一种沉郁到化不开的疲惫和决绝。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那个金丝楠木的鸟笼。
“老爷!”
端玉郡主第一个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泪又涌了出来。
“你可算出来了!你这是要吓死我啊!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讨回公道!”
宁德看着自己的妻子,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端玉郡主的手背,动作轻柔得不像他。
“爹!”
“祖父!”
宁意和宁晋、宁鸢也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宁德的目光,缓缓地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从他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到一脸关切的儿子,再到那两个不知所措的孙子孙女,最后,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神情复杂的儿媳许云琴身上。
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焦急和不安。
他知道,他是这个家的天。
可他这片天,几十年来,只会给这个家招惹风雨,却从未真正地为他们遮挡过什么。
他爹娘和三个哥哥,用命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
他妻子,用她的嫁妆和几十年的操劳,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
他大女儿宁音,用她的聪慧和远见,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
就连他那个商户出身的儿媳妇,也曾用她的精明能干,为这个家撑起过一片天。
只有他,宁德。
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所有人为他撑起的这片天空,还时不时地在上面捅几个窟窿。
一阵更深的愧疚和耻辱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已经五十五岁了。
他不能再当一个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废物,不能再让他的家人因为他而抬不起头。
他不能让他宁家的荣耀,断送在他宁德的手里!
他要对得起“宁”这个姓!
他要对得起他死去的父兄!
一股前所未有的,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强烈意念,在他的胸中激荡。
他缓缓地抬起手,举起了那个他平日里视若珍宝的鸟笼。
笼子里,赛雪还在扑腾着,发出清脆的鸣叫。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宁德猛地一扬手。
“砰——!”
一声巨响。
那个用上好金丝楠木打造,价值不菲的鸟笼,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笼子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那只通体雪白的画眉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破损的笼子里跌跌撞撞地飞了出来,惊慌失措地冲向了漆黑的夜空,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宁德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傻了。
端玉郡主捂住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可是宁德最喜欢的鸟啊!他平日里连让别人碰一下都舍不得,现在竟然……亲手把它给摔了?
宁晋和宁鸢两个孩子,更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小脸煞白。
只有宁意有些可惜。
赛雪那么可爱,就这么飞走了……
宁德扔掉了鸟笼,像是扔掉了千斤的重担,又像是扔掉了他过去那些年的人生。
他缓缓地直起腰。
那根曾经因为安逸享乐而有些弯曲的脊梁,在这一刻,似乎重新变得笔直。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而郑重。
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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