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云顶苑的气氛陷入一种奇怪的胶着。
顾承屿似乎更忙了，早出晚归，即使偶尔在家，也大多待在书房。苏晚则将自己的精力更多地投入到工作室的工作中，几乎是早出晚归，刻意减少与他在公寓里碰面的机会。
两人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遵循着各自的轨迹，尽量避免交集。周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沉默和谨慎。
苏晚试图将顾承屿那晚在饭局上的表现和之后的告诫从脑海中清除，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她接了一个新的修复项目，是一幅受损严重的清代绢本花鸟画，工序繁琐，极耗心神，正好可以让她无暇他顾。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产生，便无法轻易抹去。
这天下午，苏晚正在工作室里小心翼翼地清洗画心，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
“请问是苏晚苏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男声。
“我是，您是哪位？”
“苏小姐您好，我是‘静观’画廊的经理，姓赵。我们画廊近期计划举办一个关于中国古代书画修复与保护的专题沙龙，久仰苏小姐在业内的名声，不知您是否方便，我们约个时间详细聊一聊合作的可能？”
“静观”画廊是本市顶尖的商业画廊之一，以其高端的定位和专业的策展能力闻名。接到他们的邀请，苏晚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这无疑是对她专业能力的认可。
“赵经理您好，很荣幸收到您的邀请。不知道您希望聊哪方面的合作？”苏晚保持着专业的态度。
双方约定了第二天下午在画廊见面详谈。
挂断电话，苏晚的心情明朗了些许。这才是属于她的世界，靠专业技能赢得尊重和机会的世界。这让她感觉自己重新掌控了生活的部分主动权。
然而，这份短暂的明朗，在她晚上回到云顶苑，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人时，瞬间消散了大半。
顾承屿竟然在家，而且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是在等她。他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神情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苏晚的心微微一紧，换上拖鞋，尽量自然地打招呼：“顾先生。”
顾承屿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静观’画廊找你了？”
苏晚愣住了，心底瞬间警铃大作。他怎么会知道？她才刚接到电话不久！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顾承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击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你答应去了？”
“……只是初步接触，了解一下合作意向。”苏晚谨慎地回答，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他是在监视她吗？连她的工作邀约都要过问？
“推掉它。”顾承屿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苏晚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下午那份好不容易找回的掌控感被击得粉碎。“为什么？这是我的工作！‘静观’是正规画廊，这只是一个专业领域的沙龙合作，并不涉及你的商业形象！”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
顾承屿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她：“‘静观’背后的主要投资人，是林薇的父亲。”
林薇？那个在酒会上挑衅她，又在洗手间试图让她难堪的林小姐？
苏晚再次愣住。她完全不知道这层关系。
“那又怎么样？”她试图争辩，“这是专业合作，跟私人恩怨无关。而且，林小姐并不能代表画廊的立场……”
“我不喜欢任何不确定的风险。”顾承屿打断她，语气冰冷，“林薇对你抱有敌意，我不认为她父亲名下的产业会纯粹出于专业角度与你合作。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带来麻烦，也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他的逻辑冰冷而绝对，带着典型的商人思维——规避一切潜在风险。
“你这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苏晚感到一阵无力，“你不能因为你的‘不喜欢’，就随意干涉我的专业活动！这对我很不公平！”
“公平？”顾承屿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苏晚，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公平。契约的核心是‘确保我的利益’。任何可能影响我利益的因素，无论大小，都必须排除。这，就是我们的游戏规则。”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酒气和木质香调，能看清他眼底那片不容置喙的冰冷海域。
“推掉它。”他再次重复，语气斩钉截铁。
苏晚仰头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愤怒、委屈、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她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场交易里，她不仅出卖了时间和自由，似乎连带着她的专业和尊严，也都成了可以被他随意处置的附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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