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陆府表面风平浪静。陆明远似乎忙于“打点”他那至关重要的升迁之事，对沈清辞依旧是那副温和体贴的模样，只是偶尔眼神掠过她时，会带上些许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如同表现出来的这般温顺无害。
沈清辞则照常过日子，打理庶务，偶尔回国公府给父母请安，甚至还在陆明远“不经意”间提起手头紧时，又“体贴”地拿出一件不算顶贵重、但也能换些银钱的金器交给他。陆明远自然是满口感激，直呼“贤妻”。
直到第三天下午，春桃趁着去厨房取点心的机会，又悄悄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袖子里揣了张小小的、卷起来的纸条。
“小姐，”她屏退了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将纸条递给沈清辞，声音压得低低的，“赵掌柜那边刚刚递来的新消息。”
沈清辞接过纸条，展开。上面是赵德顺那略显拘谨却工整的字迹，汇报的内容却让她的目光骤然凝住。
纸条上写，赵掌柜手下那个机灵的伙计，前日偶然听到柳依依家的婆子跟邻居闲聊漏了口风，虽立刻岔开了话题，但那伙计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句——“我们娘子可是正经的读书人家出身，跟如今那位……咳，跟那位贵人还是同乡哩！”
同乡？
沈清辞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
陆明远的老家，是在离京城数百里外的青州。
柳依依……也是青州人？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一个来京“投亲”的“孤女”，偏偏和她的夫君是同乡？而且，看那婆子说漏嘴又慌忙掩饰的样子，这层关系，显然是被刻意隐瞒的。
“还有吗？”沈清辞抬起眼，问春桃。
春桃连忙点头，脸上也带着惊疑不定：“赵掌柜还打听到，那柳娘子虽深居简出，但似乎对青州老家那边的事情挺上心。前阵子青州那边遭了场不大不小的雹灾，她好像还偷偷托人往老家捎过东西和银钱。赵掌柜觉得奇怪，一个无亲无故投奔来的孤女，怎么还对老家灾情如此挂心？就……就顺着这条线，使了点银子，找人去青州那边粗略打探了一下。”
沈清辞的心提了起来：“打探到了什么？”
春桃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青州那边回话说……柳依依这名字，在籍册上倒没查出什么特别的。但是，但是十多年前，青州确实有个姓柳的秀才，家境原本尚可，后来不知怎的家道中落，那秀才也病死了，留下妻子和一双儿女……据说那秀才的女儿，名字里就带个‘依’字，年纪……年纪算起来，跟这位柳娘子倒是差不多大。”
柳秀才……家道中落……病逝……
沈清辞的脑海里仿佛有一道电光闪过，瞬间照亮了许多之前模糊的疑团。
陆明远，也是青州寒门出身。他父亲似乎也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很早就去世了，全靠母亲辛苦将他拉扯大，供他读书。
如果……如果柳依依就是那个柳秀才的女儿，那么她和陆明远，就不仅仅是同乡那么简单！他们很可能自幼相识，甚至是……青梅竹马！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沈清辞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她想起前世，陆明远在她面前提起自己寒微出身时，那总是一闪而过的、难以捕捉的阴郁与不甘。想起柳依依在她面前，那看似柔顺实则带着隐隐优越感的姿态。
原来如此。
什么一见钟情，什么被她沈清辞的真心打动……全是假的！
陆明远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她国公府的权势和财富！他需要她这块跳板，需要她沈家的资源，来填补他野心的沟壑！而柳依依，这个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则被他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用她沈清辞的嫁妆，用她沈家的人脉，来锦衣玉食地供养着！
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比她想象的更早，更深，也更……肮脏。
“小姐？您……您没事吧？”春桃见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冷得吓人，不由得担心地唤道。
沈清辞缓缓吸了一口气，将那冰冷的怒意强行压回心底。她将手里的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掉那些字迹，直到化为灰烬。
“我没事。”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只是没想到，这戏台子底下，还有这么一出陈年旧戏。”
她看向春桃，眼神锐利：“告诉赵掌柜，这件事，到此为止，青州那边不必再查了，免得打草惊蛇。”
“是，小姐。”春桃连忙应下。
“还有，”沈清辞沉吟道，“让他想办法，弄清楚柳依依常去的那家‘墨韵斋’，到底是什么来路。尤其是……东家是谁，和陆明远，有没有明面上看不出来的关联。”
“奴婢明白了。”春桃重重地点了点头。
春桃退下后，沈清辞独自一人走到窗边。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
同乡……青梅竹马……
好一个陆明远，好一个柳依依。
你们一个图财，一个谋爱，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你们千算万算，算漏了我沈清辞，会从地狱里爬回来。
她轻轻呵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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