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已经整整三天了。
灯光调得很暗,只有显微镜和工作台上的无影灯亮着。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甜腥气——那是从张明远骸骨上刮下来的骨质样本,经过处理后散发出的气味。她已经习惯了,或者说,她强迫自己习惯。
屏幕上的图像在滚动,那是电子显微镜放大五万倍后的骨细胞切片。灰白色的骨质网格里,一个个细胞像被冻结的星辰,静静地悬浮在基质中。大多数细胞看起来正常,胞体饱满,核膜清晰。但有一些——主要在肋软骨区域——呈现出诡异的形态:线粒体萎缩,嵴断裂,内膜皱缩,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吸干了能量。
陈敏把图像定格,拖动鼠标,圈出其中一个病变的细胞。旁边的工作日志上,已经记录了十七种常见的神经毒素、肌肉松弛剂、镇静剂的分子结构图,但没有一个能匹配这种损伤模式。这不是已知的毒物,至少,不是常规毒理学数据库里收录的毒物。
她摘掉眼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桌角放着半杯冷掉的咖啡,旁边是几块没拆封的压缩饼干。她不想吃,也感觉不到饿,只觉得胃里像塞了一块冰,沉甸甸地往下坠。
门被推开了,刘冰探进头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陈姐,还没回去?”他走进来,把塑料袋放在桌上,“给你带了点吃的。”
陈敏没抬头,依旧盯着屏幕:“放那儿吧。”
刘冰没走,反而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盯着她看。他的眼神里有种年轻人特有的焦灼,像烧着的炭,噼啪作响。
“有进展吗?”他问。
陈敏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知道线粒体是什么吗?”
“呃……细胞里的能量工厂?”
“对。”陈敏把图像放大,“线粒体负责产生ATP,也就是细胞的能量货币。如果线粒体受损,细胞就会因为能量供应不足而逐渐衰竭。但不同类型的毒素,造成的损伤形态不一样。比如某些重金属,会导致线粒体肿胀、空泡化;某些有机磷农药,会让嵴结构紊乱。但你看这个——”
她把图像切换到另一张切片:“线粒体萎缩,但结构完整,没有破裂,没有空泡化。这说明毒素的作用机制非常精准,它没有直接破坏线粒体,而是干扰了电子传递链的某个环节,让线粒体‘停工’了,但整体结构还保持着。就像……拔掉了电源,但机器本身没坏。”
刘冰凑近屏幕,眉头拧成了疙瘩:“所以凶手用了我们不知道的毒药?”
“不是毒药。”陈敏摇头,“如果是传统毒药,不管代谢多快,总会在血液、肝脏或者肾脏里留下痕迹。但张明远的尸体,除了骨细胞里的这些‘幽灵’,其他地方干干净净。这说明这东西作用时间极短,代谢极快,而且只针对特定的神经细胞——可能是脊髓前角细胞,也可能是脑干的某些核团——让受害者失去行动能力,但意识清醒,最后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因为脱水、饥饿或者窒息而死。”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而且,是慢慢死的。”
实验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和电脑主机运转的低鸣。刘冰盯着屏幕上那些病变的细胞,喉咙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
“柳征是学建筑的,辅修化学。”陈敏继续说,“他有能力合成这种东西。但这需要极其专业的药理学知识,不仅仅是化学合成那么简单。他得知道靶点在哪里,剂量怎么控制,代谢途径怎么设计……这不是业余爱好者能搞出来的。”
“你是说,他可能不是一个人?”刘冰问。
“我不知道。”陈敏重新戴上眼镜,调出另一组数据,“但我查了他大学期间的成绩单和论文。建筑学成绩优秀,但化学辅修的成绩只是中等。他的毕业论文是《新型混凝土添加剂对结构强度的影响》,跟神经药理学八竿子打不着。除非他毕业后自学了全部相关知识,否则……”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柳征背后可能还有人。
刘冰站起来,在实验室里踱步。他的脚步很重,在瓷砖地面上敲出咚咚的响声。“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找柳征,直接问他?”
“他不会说的。”陈敏关掉图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已经认罪了,而且认得很痛快。他把所有罪行都揽在自己身上,目的就是让我们结案,别再往下查。”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我没说算了。”陈敏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疼,“我只是在想,如果这种神经抑制剂是柳征自己合成的,那他的实验室里一定有残留物,有反应原料,有实验记录。可我们搜查他的地下室时,除了那些标着受害者名字的成品药瓶,什么都没找到。仪器擦得一尘不染,试剂瓶是空的,笔记本上只有最终合成路径,没有草稿,没有失败的实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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