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师弟走后，江小川没回柴房，反倒拐进了后巷。阿箬还在原地等他，手里那半块糖都快化了，黏在破碗边上。
“你不去领赏？”她仰头问。
“赏？我怕是领根扫帚。”江小川咧嘴，“刚才那一掌，谢师兄脸都绿了，能不记仇？”
阿箬点头，把碗递过去：“那你躲。”
“躲不如练。”他拍拍袖口的泥，“老刀说‘黏劲’像糖稀粘脚底——听着不像功夫，倒像谁家灶台打翻了。”
话音落，他已跃上柴房屋顶，蹲在檐角，盯着藏经阁外墙那三棵被劈断的柏树残桩。月光斜照，树皮裂口泛着青灰，像是被雷劈过又冻了一夜。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老刀的声音懒洋洋响起，【刚才那一掌算你运气好，谢无咎拔剑慢了半拍。要是他真想杀你，你现在已经在地牢喝西北风了。】
“所以我不等他动手。”江小川活动手腕，“先摸清‘黏劲’怎么卸力，下次他再踩我肩膀，我就让他自个儿摔个狗啃泥。”
他闭眼回想谢无咎昨夜踹来的那一脚，肩头受力瞬间的沉坠感还在。肌肉记忆比脑子记得牢，身体微微一侧，右足轻点瓦片，整个人如浮叶般滑出三尺。
啪。
一只麻雀从屋脊惊飞。
江小川睁眼，发现自己竟贴着屋檐挪了半丈远，脚底没发出一点声响。
“这步法……”
【惊鸿步第二式，‘踏雪无痕’。】老刀哼了声，【你这身子骨太僵，跑起来像拖犁的牛，但总算没把屋顶踩塌，算你进步。】
江小川咧嘴，正要说话，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名外门弟子提灯巡夜，绕过回廊，直奔藏经阁方向。
他立马缩脖子，趴低身子，像只偷米的老鼠，顺着屋檐蹭到墙边，轻轻翻身落地，贴着青砖墙根滑行。粗布麻衣蹭过石面，沙沙作响，他屏住呼吸，一寸寸挪到藏经阁外墙下。
指尖触墙，冰凉。
他默念《基础剑诀》里那段口诀：“力来如潮，我如礁；潮退礁现，不动分毫。”
呼吸渐渐放缓，胸口起伏微不可察。
刹那间，体内某根筋突然一松，仿佛有股气流从脚底窜上脊背，右足不自觉轻点墙面——
嗖！
他整个人斜掠而出，像片落叶被风托起，在墙上留下一串浅淡脚印，三步便跃出五丈远，稳稳落在石阶边缘。
【行了，别傻乐。】老刀冷冷道，【你这‘黏劲’还没入门，刚才是我顺手帮你调了气息。真正的‘惊鸿步’，得在对方劲力压来时，借力滑开，不是你自己蹦跶。】
江小川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汗：“那你刚才咋不早说？”
【我想看你出丑。】
他翻白眼，正要反驳，眼角忽然瞥见墙脚那排脚印——清清楚楚，七枚足尖印记，排列如雁阵。
坏了。
藏经阁外围设灵纹感应阵，凡非正式弟子靠近三丈内便会触发警铃。更别说墙上还留了痕迹。
他赶紧掏出手帕擦印子，刚擦完两枚，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杂役江小川，深夜擅闯藏经阁禁地，破坏宗门财物，证据确凿。”
江小川缓缓转身。
谢无咎立在月光下，白衣未换，玉冠却已摘去，黑发披散，半边额角泛着诡异的苍白，像是被霜雪浸过。他身后跟着三名外门弟子，手持长棍，目光警惕。
江小川搓着手，一脸无辜：“师兄，我真是追老鼠来的！它叼了块饼，噌一下就爬上墙了，我还喊它‘别闹’，结果它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跟画里阎王殿的小鬼似的。”
谢无咎面无表情：“墙上的脚印，也是老鼠踩的？”
“那可不！”江小川瞪眼，“您看那间距，明显是猫跳的！老鼠哪有这弹跳力？再说了，我一个瘸腿扫地的，能蹿这么高？除非我吃了仙丹。”
一名弟子忍不住笑出声，又被同伴拉了把。
谢无咎抬手，冷声道：“破坏宗门建筑，按律当罚跪五日，外加鞭刑二十。”
“哎哟我的娘！”江小川抱头蹲下，“我膝盖前两天刚挨过您一脚，还没好利索呢，再跪五天，我不得改名叫‘江爬爬’了？”
“拖下去。”谢无咎挥手。
三名弟子上前，左右包抄。
江小川缩着脖子往后退，眼角余光扫过谢无咎出掌时的轨迹——掌风带压，指尖微曲，竟是冲着他肩井穴来的，一旦被扣住，整条手臂就得废半天。
【蠢货！他这是要锁你关节，让你动弹不得！】老刀一声暴喝，【用‘游龙步’绕后，顺着他的劲力滑进去，再用‘锁魂指’戳他肩井！】
江小川瞳孔一缩，脚下骤然发力。
他身形一矮，右足连踏两步，整个人如泥鳅般从谢无咎侧肋空隙穿入其背后，食中二指并拢，精准点在其右肩井穴。
“嗤！”
一声轻响。
谢无咎手臂猛然一麻，佩剑“哐当”落地，剑鞘磕在青石上，溅起几点火星。
他猛地转身，眼中怒火翻涌，死死盯着江小川：“你……用了什么邪术？”
“师兄你说啥呢？”江小川退开三步，一脸诚恳，“你剑自己掉的，我都没碰你一下。要不要我帮你捡？”
谢无咎咬牙，左手迅速探向腰间短刀。
江小川立刻摆手：“哎哎哎，别激动！你这刀要是也掉了，我可不背锅啊！”
一名弟子慌忙上前扶住谢无咎，低声问：“师兄，还押他去执法堂吗？”
谢无咎盯着江小川，半晌，冷冷吐出一句：“今日之事，暂且作罢。但若再让我撞见你靠近藏经阁一步——”
“我就改行卖烧饼。”江小川举手发誓，“绝不偷学贵派武功，顶多学学怎么揉面。”
谢无咎冷哼一声，甩袖转身。三名弟子搀着他离去，背影僵硬。
江小川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老刀，你刚才那招‘游龙步’，是不是还能再快点？”
【你想干嘛？抢人家裤子？】
“我想在茅房墙上刻几遍口诀。”他搓着手，“趁夜深人静，谁也看不见，还能顺便方便。”
【你这脑子，净往歪处长。】
江小川嘿嘿一笑，拍了拍袖口墙灰，慢悠悠往杂役院方向走。
月光洒在藏经阁外墙，那排脚印已被夜露打湿，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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