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将至,陈瑜站在新租小院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前,感觉腿肚子有点转筋。张伯正围着他团团转,手里拿着一把掉毛的破梳子,试图把他那几根倔强的头发捋顺,嘴里还不住念叨:“公子啊,这‘揽月轩’可不是一般地方!听说去的都是贵人!您这身行头……唉,还是太素净了些,老奴昨儿就该把那件压箱底的绸衫翻出来浆洗浆洗……”
陈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半新不旧的月白色直裰,已经是衣柜里最体面的一件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长条布包,里面是他精挑细选、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几幅“艺术佳作”——一幅《月下貂蝉拜月》,朦胧纱衣掩映曼妙身姿;一幅《洛神凌波》,水汽氤氲若隐若现;还有一幅《太真出浴图》,仙气缭绕中透着一丝人间烟火气,算是勉强满足了朱厚照“仙气与烟火气并存”的奇葩要求。除此之外,他脑子里正疯狂地、绝望地搜刮着仅存的、能应付场面的诗词——小学背过的唐诗宋词早已模糊,中学课本里的古文也支离破碎,唯一清晰点的,居然是几首清朝和民国的玩意儿!龚自珍?袁枚?纳兰性德?老天爷,这要是被那些国子监的才子们听出破绽,他怕不是要被当成妖言惑众的骗子当场拿下?
“张伯,别忙活了。”陈瑜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要去上刑场,“素净就素净吧,总比穿得像个唱戏的强。记住,看好家,谁来也别开门,尤其是那种神神秘秘塞纸条的!”
“公子放心!老奴省得!”张伯拍着胸脯保证,眼神里满是担忧。
怀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心情,陈瑜抱着他的“艺术”包裹,踏上了前往城外“揽月轩”的路。揽月轩建在一处临水的山坡上,环境清幽雅致。刚到轩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夹杂着文绉绉的谈笑声。两个穿着体面青衣小帽的仆役守在门口,眼神锐利。
“站住!此乃私邸雅集,闲人免进!”一个仆役伸手拦住陈瑜,上下打量着他那身寒酸的打扮,眼神里满是怀疑。
陈瑜定了定神,挺直腰板(虽然心里虚得很):“劳烦通禀,在下陈瑜,应朱大郎公子之邀前来。”
“朱大郎?”另一个仆役皱了下眉,显然没听过这名号。正僵持间,一个尖细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让陈先生进来!”
刘瑾那张标志性的、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低调的深蓝便服,但那股子久居人上的气势却掩盖不住。他冷冷扫了那两个仆役一眼,两人立刻噤若寒蝉,慌忙躬身退开。
“陈先生,请随咱家来。”刘瑾对陈瑜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转身引路。
陈瑜赶紧跟上,心里暗道:好家伙,刘公公亲自当门童,这排场!他随着刘瑾穿过几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揽月轩临水而建,轩内轩外布置得极为雅致。轩内铺着厚厚的地毯,摆放着紫檀木的案几,上面陈设着精致的瓜果茶点。七八个身着锦袍、头戴方巾的年轻书生正三五成群地聚着,或高谈阔论,或低声吟哦,个个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国子监的精英。主位上一张宽大的矮榻,朱厚照正没个正形地斜倚在上面,一只胳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捻着颗葡萄,见到陈瑜进来,眼睛顿时一亮,懒洋洋地挥挥手:
“陈兄!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都要被他们念得睡着了!”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轩内。
瞬间,所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唰”地一下聚焦在陈瑜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轻蔑。一个穿着如此寒酸、名不见经传的穷酸秀才,竟能被“朱大郎”如此看重?还称兄道弟?简直荒谬!
“晚生陈瑜,见过朱公子,见过诸位高才。”陈瑜硬着头皮上前,依着记忆中的礼节,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在他身上刮擦,仿佛要把他那件旧袍子刮出洞来。
“哼,不知陈兄师从哪位大儒?治何经典?可有佳作传世?”一个坐在朱厚照下首、身着宝蓝色云纹锦袍的年轻书生率先发难,他面容白皙,眉眼间带着一股傲气,正是国子监有名的才子王廷玉。他语气看似客气,实则充满了挑衅。旁边几个书生也纷纷附和,眼神戏谑。
陈瑜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来了!他定了定神,脸上挤出谦逊的笑容:“晚生才疏学浅,不过乡野一介蒙童,胡乱读过几年书,哪敢称师从大儒,更不敢言有何佳作。今日承蒙朱公子抬爱,前来叨扰,实为增长见闻。”他姿态放得极低,就差把“我是来打酱油的”写在脸上了。
“哦?乡野蒙童?”王廷玉旁边一个微胖的书生嗤笑一声,他叫李慕白,也是个惯爱出风头的,“那朱兄方才还赞陈兄见识广博,通晓极西之地的学问,更兼画技超凡,引得我等心痒难耐。不如……”他眼珠一转,看向朱厚照,“朱兄,今日既是诗会,不如就让陈兄露一手,以画为题,赋诗一首,也让我等开开眼界?”这话明着是捧朱厚照,实则把陈瑜架在了火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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