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老师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激荡出层层叠叠的涟漪。那声音不高亢,却字字千钧,将“炎黄子孙的重量”这六个字,镌刻进了少年们的心里。
教室里,原本或好奇、或懵懂、或略带疲惫的眼神,此刻都被一种更深沉、更明亮的光彩所取代。那光彩里有思索,有震动,更有一种沉睡之物被唤醒的悸动。
李慕轩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穿过智能调光玻璃,化作柔和的光晕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以柔性灵能屏制成的历史教科书。封面上,圣王林轩的影像不再是教科书上常见的那副静态全息画像——此刻在他眼中,那青衫磊落的身影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不,不是“仿佛”。
灵能屏感知到他专注的凝视与澎湃的心绪,启动了深层交互模式。教科书封面上的全息影像缓缓流淌起来:林轩站在古老祭坛上,身后是山河社稷封印图展开的万丈光芒,面前是翻滚的魔神魔气。他那并不特别高大的身躯挺得笔直,明明只是一个投影,李慕轩却仿佛能感受到那身影中蕴含的决绝——那是在文明倾覆的关头,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以身为桥,引动整个文明之力的担当。
“自强不息。”
“厚德载物。”
“担当。”
“胸怀。”
老师刚刚在讲台上反复强调的这些词语,此刻不再是课本上抽象的概念,不再是被要求背诵的考点。它们与林轩封印魔神时那道逆流而上的背影融为一体,与数百年后、林轩的直系后裔林晓月第一次作为舰长站在“薪火号”舰桥之上、下令舰队驶向未知星海时那坚定的眼神重叠在一起,与那些在历史星河中闪烁的无数无名者——那些在实验室里耗尽毕生心血的学者、那些在田间地头改良作物养活亿万人口的农人、那些在边疆哨所默默值守的普通士兵——的故事交织在一处。
他们不再是冰冷的历史人物,不再是教科书上被简化为几行事迹、几个贡献点的名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过彷徨,有过恐惧,有过抉择时的挣扎。他们面对的困境,比任何沉浸式虚拟游戏中最难的关卡都要真实残酷千万倍;他们做出的选择,其分量与回响,比任何传奇话本中的故事都要动人心魄,因为那选择关乎文明的存续,关乎身后亿万同胞的命运。
李慕轩闭上了眼睛。
奇妙的是,眼前黑暗下来,心中却亮起了光。他仿佛能“听”到——不是用耳朵,而是某种更内在的感知——数百年前藏锋书院中,那些与他年龄相仿的学子们晨起时的朗朗书声,那声音里有对知识的渴望,更有“为生民立命”的稚嫩却坚定的志向。他能“看”到更早的年代,云溪山麓之下,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山村中,那些孩子们跋涉数十里山路来到新建的学堂,踮着脚望向黑板时,眼中那纯粹到令人心颤的、对“外面世界”和“未来可能”的渴求目光。他能“感受”到在那些决定文明命运的边境战场上,无论是以血肉之躯还是驾驶着最新型星舰的联军战士们,面对完全陌生、充满恶意的域外强敌时,胸腔里奔涌的并非单纯的愤怒或仇恨,而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厚重的“视死如归”——“此身可死,此线(防线)不可退;我等可亡,此文明之火必须传下去”。
甚至,在意识的更深处,在一种近乎幻觉的朦胧中,他似乎隐约“触摸”到了一丝温暖而浩瀚的慰藉。那感觉难以言喻,仿佛来自一个更高维度的所在,如同传说中的“英灵殿”——并非具体的殿堂,而是一种文明精神与集体意志的汇聚之所。那里散发出的不是威严的压迫,而是一种广博的温暖,如同冬夜归家时窗口透出的灯火,无声地诉说着:你并非独行,你的血脉里流淌着万古的星河,你的背后,站着整个文明的背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如同积蓄已久的春潮,猛地冲垮了心防,在他年轻的胸膛里激荡、回旋、轰鸣。
那是自豪。为自己有幸降生于这个在重重磨难中一次次挺直脊梁、在无尽星空中不断拓展边界的文明,为自己血管中流淌着的、与那些先贤一脉相承的血液。
那是敬仰。为先烈先贤们“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决绝,为他们“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胸怀,为他们在那般艰难困苦中,依然为后人开辟道路、点亮星火的伟大。
然而,最炽热、最难以平息的,是一种渴望。它从自豪与敬仰的土壤中破土而出,灼烧着他的灵魂。他渴望,无比渴望——渴望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也能像那些照耀历史星河的身影一样,为这个赋予他生命与意义的文明,为这片他们正在探索、守护的浩瀚星空,贡献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哪怕这份力量微不足道,如萤火之于皓月,他也希望这萤火能有一分热,发一分光,能融汇进那奔流不息的文明长河之中,成为一朵不起眼却真实存在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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