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幻珠忆海
狐族的秘密据点，远比曼丽想象的更为隐秘和……舒适。穿过那条漫长的向下隧道，尽头竟是一处被巧妙改造过的巨大地下溶洞。溶洞顶端镶嵌着某种能发出柔和白光的萤石，照亮了下方的空间。有潺潺的地下溪流穿过，两旁搭建着简朴却干净的木质屋舍，甚至开辟出了几小块种植着发光菌类和耐阴药草的园圃。这里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地下村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妖气与泥土芬芳。
幸存的狐妖们回到这里，明显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几个小狐妖好奇地躲在屋舍后，偷偷打量着曼丽这个气息奇特的外来者。
胡十一娘将曼丽引到溶洞最深处的一间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周围刻满了古老的、带有狐族特征的图腾纹路。
“妹妹稍坐，我去请出圣物。”胡十一娘示意曼丽在石台旁的蒲团上坐下，自己则走向石室后方一个隐蔽的壁龛，神情肃穆地念动咒语，双手结印。
片刻后，壁龛缓缓打开，一道迷蒙的、流转不定的彩光从中透出。胡十一娘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紫檀木匣，打开匣盖的瞬间，整个石室都被一层梦幻般的光晕笼罩。
惑神珠！
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材质非玉非石，表面光滑无比。其内部仿佛自成天地，有无数氤氲的彩色云雾在缓缓流淌、变幻，看久了竟让人有种心神都要被吸进去的错觉。它散发着一种温和却不容忽视的力量波动，牵动着人的心绪与记忆。
“妹妹，请放松心神，不要抵抗。”胡十一娘将惑神珠轻轻放置在石台中央的凹槽内，珠光更盛。“我会引导珠子的力量，帮助你梳理记忆。过程或许会有些……不受控制，你会看到很多过往的画面，但记住，那只是记忆，保持灵台一点清明即可。”
曼丽看着那颗惑神珠，异色的瞳孔中映照着流转的彩光。她深吸一口气，依言闭上双眼，努力放松紧绷的神经，将心神缓缓沉入体内，尝试去接触那股牵引着她记忆的力量。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随即，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记忆的涟漪荡漾开来。
她看到了幼时在长安家中的庭院里奔跑，海棠花瓣落在肩头；看到了父亲曼青在灯下批阅公文时严肃的侧脸，以及偶尔看向她时，那掩藏在严厉下的慈爱；看到了母亲早逝后，父亲独自一人将她抚养长大的艰辛……
画面飞速流转，大多是她早已熟悉的过往。但很快，一些被忽略的细节开始浮现。
她“看”到了父亲书房里，那个他时常摩挲的、刻着复杂纹路的紫砂茶壶底部，似乎有一个极淡的、类似道门符印的痕迹；看到了某次父亲与一位来访的、气息沉凝的客人密谈后，书房内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李泌身上类似但又有所不同道法气息……
这些细节如同散落的珍珠，在过去被她忽略，此刻在惑神珠的力量下变得清晰。
然后，记忆的洪流猛地冲向她刻意回避、或者说被某种力量影响而变得模糊的那段——安史之乱爆发前，李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布衣身份拜访她家的那个下午！
画面不再模糊！
她清晰地“看”到，父亲屏退了所有下人，亲自将李泌引至那间从不对外开放的密室。惑神珠的力量让她仿佛穿透了时空，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清晰地“听”到了那段被尘封的对话！
密室中，油灯摇曳。
曼青面色凝重，对着神色平静的李泌深深一揖：“李先生，卦象果真如此？大唐……当真有此一劫？小女她……真是那‘变数’所在？”
李泌拂尘轻摆，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曼侍郎，天机已显，安禄山身负‘天魔引’，乱世不可避免。令嫒命格奇特，乃罕见的‘混沌容器’，是应劫而生，亦是破局之关键。唯有她，能容纳并驾驭那些……必要的‘力量’，去对抗即将到来的黑暗。”
必要的力量？曼丽心中冰冷，是指那四族怪物本源吗？
曼青身体微颤，脸上露出挣扎与痛苦：“可……可那等手段，近乎魔道！丽儿她……她只是个孩子！让她卷入这等……我于心何忍！”
“曼侍郎！”李泌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天魔得逞，世间再无乐土，届时又何谈保全？牺牲一人，或可救天下万民，此乃大义！况且，这是她的命，避无可避。”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密室，看到了未来的某种景象：“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引她入局。至于侍郎你……若想为她争取一线生机，便按我说的做。你曼氏一族世代忠烈，当知何为取舍。”
记忆画面在这里剧烈波动起来，曼青最终似乎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他与李泌又低声商议了许久，但后面的内容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股更强的力量干扰或掩盖了。
惑神珠的光芒也在此刻变得极不稳定，彩光乱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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