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星沉默了一路。
直到车子停在苏家门口，她才回过神来，道了再见准备推门下车。
顾怀瑾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
“怎么了？”她回头，茫然的问。
顾怀瑾攥着她的手没放，清冷的嗓音里染着几分温柔：“还不开心？”
“有点吧。”苏晨星坦然承认，也不急着下车了，身子重新靠回椅背上，垂下眼睑，淡淡道：“他过分了。”
即便是很好的朋友，苏晨星也是一个界限感很明确的人。
她不喜欢宁致远今晚的这种行为，除了令人尴尬之外，毫无用处。
还将她置于一个难堪的位置上。
“他应该知道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顾怀瑾拉着她的手腕没松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真正生气的样子。”
她散漫惯了，像是什么都入不了心，平时最多称得上平淡，而不像现在这样，带着几分冷意。
她轻笑：“我脾气很不好的。”
“看得出来。”顾怀瑾毫无求生欲的点头。
好在苏晨星也并不计较这个。
她从不掩饰自己的缺点。况且，她刚刚才摔了筷子甩脸离席，现在要狡辩也不现实。
“那你们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她歪着脑袋单手支在车窗上撑着，第一次正面提出了这个问题。
回避了将近一个月的问题，在这么毫无准备的环境下，忽然就被她问了出来。
顾怀瑾并没有马上回答。
说实话，他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只是当有一天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的时候，忽然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她离开。
沉默席卷了整个车厢。
顾怀瑾偏着头跟她对视，她眼里没有笑意，而是....很明显的茫然和疑惑。
他的手还攥着她的腕，也不知道是她没察觉，还是懒得动，或是其他原因。反正她没挣开，他就也不放手。
他还在想着要怎么回答。
毕竟陆南言这个人虽然平日里不怎么靠谱，但有一句话说得大抵还是没错的——女孩子都是缺乏安全感的。
苏晨星也没非要等到他回答。见他迟迟不开口，自己扯了扯嘴角，笑道：“我这个人做事，向来不会瞻前顾后，不计后果。很多时候都是想到什么就立马去做，但过后兴致一过就不怎么理会了。”
顾怀瑾脸色一僵。
她继续说道：“所以书书总说我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
听到这里，顾怀瑾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所以你说要追我，也是一时兴起？”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攥着她手腕的手用了点力道，攥得有些紧，但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疼。
苏晨星诧异的看着他。
几秒后，她又恢复平静。
“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吧。”她回答得有些含糊，又像是在默认。
可到底真实的原因是什么样，其实她也记不大清了。
可能是觉得他当时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奇他会不会有其他情绪上的波动；也可能是因为在南城那天晚上，她懵然的孤立无援中，记住了他护着她的背影。
顾怀瑾继续沉默。
苏晨星不太舒服的挣了挣自己的手腕，想抽出来。
没成功。
两次之后，她就不再动了。
但顾怀瑾还是稍稍松了点力道。
苏晨星莫名的被这个小细节触动，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的母亲么？”她问他。
虽然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说到她母亲身上，可顾怀瑾还是应了一声。
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天他推开办公室的门，第一次看到往常张扬明艳的小姑娘耷拉着脑袋，最后还情绪失控的哭了出来。
像只迷了路回不了家的小狐狸。
特别惹人心疼。
“我从小就长在一个畸形的家庭环境里。”她用语直白，嗓音有点哑：“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我的父母之间，从来没有产生过哪怕一点点的感情。他们勉强算是在一起的时间，大概有五年吧。包括我母亲之前为了前程跟在我爸爸身边当他情妇的那两个月。”
她望着车窗外泛白的路灯。
那些小小的飞蛾萦绕在光的周围，努力的朝着光源扑去。用尽了全力——可它们大概不知道，这一扑，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或许是知道的，可总抱有侥幸的心里，以为自己会成为那个得到了光的幸存者。
它们前仆后继，从不停歇。
“那五年里，她仇视我爸爸，仇视我，仇视所有阻碍了她人生的人。”她继续说道：“我爸是不在意的，也没有人在意，除了那时年纪还小，还会哭着找妈妈的我。”
顾怀瑾蹙眉，那双常年冷漠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些许的心疼。
他能想象得到，那时还个子小小的小姑娘，是怎么哭着闹着要妈妈抱，被拒绝了又是怎样的委屈。
他甚至能感同身受。
因为在那个年岁里的他，也遭受着相似的待遇。
苏晨星却是笑了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闹了不少笑话。”
云淡风轻的表象下，深埋的，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才知道的委屈和惶恐煎熬。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母亲要那么讨厌她，为什么她在家里几乎见不到父亲。
她小心翼翼，努力做一个乖孩子。
可是，什么用都没有。
“苏晨星。”顾怀瑾忽然叫她的名字。
很正经的，又带着那么一点点显露出了痕迹的温柔和怜惜。
“嗯？”她回过头看他。
果然，眼圈已经红了。
他松开攥着她手腕的手，往下一滑，将她柔软的小手全部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真正意义上的牵手，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苏晨星怔住，又听他说道：“想哭的话，不用强忍着。”
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会跟苏晨星说“想哭不用强忍着”的人。
她愣愣的看着他，差点真的没忍住。
顾怀瑾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揉了揉她的发：“一个小姑娘，不用这么倔，偶尔示弱一下也没关系的。”
“或者换个说法，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这样故作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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