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曜历九千七百年冬,陨星山脉
雪,是在子时开始落的。
待到寅末卯初,天地间已只剩下一种颜色。纷纷扬扬的雪片,像是九天之上某位神只漫不经心洒落的纸钱,将整座陨星山脉裹进一片无边无际的素白之中。连绵的山脊在雪幕里显出模糊而沉重的轮廓,如同一条条冻僵的巨蟒,沉默地蛰伏在大地上。
星陨阁的废墟,便在这片死寂的白色中央。
残破的殿宇、倾颓的石柱,如同折断的巨人肋骨,刺眼地耸立着。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十年前那场大火留下的焦黑,却盖不住那股从断壁残垣深处渗出的、深入骨髓的荒凉与死寂。寒风卷着雪沫,穿过空荡的门窗,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低声啜泣。
天光未亮,一道单薄的身影,已从后山一处被积雪和枯藤半掩的石隙中钻出。
林玄紧了紧身上那件几乎难以蔽体的旧青衫,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布料,让他清瘦的身躯微微一颤。他呵出一口白气,在朦胧的晨光中看了看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随即沉默地提起脚边一个边缘开裂的木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片熟悉的废墟。
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尚显稚嫩,面容因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有些苍白,但那双点墨般的眸子里,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以及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他的脚步在及踝的积雪中发出“嘎吱”的轻响,留下两行蜿蜒的足迹,通向山门处那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高逾丈许,是以极其坚韧的“星纹石”雕成,即便历经千年风霜、十年前那场浩劫,也未曾彻底崩毁。其上“星陨阁”三个大字,铁画银钩,依稀可见昔日的峥嵘气魄,只是如今已被厚厚的积雪和斑驳的苔藓覆盖了大半,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无论风霜雨雪,林玄每日必会来此。
他放下木桶,用冻得几乎麻木的手,舀起一瓢冰冷刺骨的清水,然后俯下身,开始极其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清洗石碑。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不是在擦拭冰冷的石头,而是在为一位沉睡的长者整理遗容。
指尖传来的寒意,每次都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记忆深处那扇染血的门。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穹,将夜晚变成了炼狱。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兵刃交击的锐响、临死前的惨嚎、建筑轰然倒塌的巨响……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他童年终结的最终乐章。师父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在那一刻沾满了血污与尘土,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将他死死护在身后。
“玄儿!走!记住,活下去!守住山门!等待……星辰再临之时!”
师父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推入那条狭窄密道时,嘶哑的吼声至今仍在耳畔回响。密道石门落下的巨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他的过去。
十年间,这梦魇从未远离。
他守着这片废墟,守着这份承诺,像石缝里一株无人问津的野草,倔强而孤独地生长。
“师父,下雪了。”林玄对着冰冷的石碑轻声低语,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风中,“今年的雪,好像格外冷些。”
雪花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瞬间融化,留下一点湿痕。十年的孤寂与艰难,早已将最初的嚎啕大哭,磨砺成了如今这般无声的隐忍。
他收敛心神,将石碑上最后一点污渍仔细擦净,对着这冰冷的巨石,如同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般,深深一揖。
随后,他背起放在一旁的陈旧药篓,拿起那柄刃口已磨得发亮的药锄,转身,步履沉稳地向着山脉深处行去。
陨星山脉深处,地势险恶,毒瘴弥漫,更有低阶妖兽潜藏,寻常采药人与低阶修士视之为畏途。但这里,却是林玄十年来赖以生存的“宝库”。他对这里的每一条隐秘小径、每一处危险区域都了如指掌。这不仅源于他自幼在此长大的熟悉,更得益于他十年如一日修炼的星陨阁基础功法——《引星诀》。
这功法虽只是修真途中最粗浅的引气法门,旨在感应周天星辰,于体内点燃第一缕星辉(即“点星”),但长年累月的修炼,终究让他的身体对星辰之力有了一丝微乎其微的亲和。凭借这丝亲和,他能在夜晚勉强辨识方向,能模糊感知到某些区域灵气或瘴气的异常流动,从而趋吉避凶。
他在覆雪的古木与嶙峋的怪石间灵活穿梭,避开一片看似平坦实则暗藏杀机的雪窝,绕开一处散发着腥臊气息的洞穴。他的目光锐利,总能精准地发现那些隐藏在白雪与枯枝下、顽强生存的灵草。
“七星草,茎生七叶,叶有银斑,如北斗列张,须趁晨露未曦时采撷,方保药性不失……”
“月华花,瓣如凝脂,莹白剔透,只在月夜盛放,花心蕴一缕太阴精华,须以玉、木之器承托,忌触金铁……”
“星辉菇,通体淡蓝,生于腐朽星檀木根际,暗夜微光,如星闪烁,乃炼制‘凝星散’之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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