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影的绣架
暮春的雨丝斜斜织进窗棂,落在苏绣大师沈清婉工作室的青石板上,晕开浅浅的湿痕。屋内静得能听见丝线穿过绸缎的微听见丝线穿过绸缎的微响,却偏有一处景致,与这温润的静谧格格不入——靠窗立着的那架梨花木绣架,暗褐色的木纹里浸着百年光阴的温润,边角被摩挲得光滑透亮,可但凡无人在旁驻足,绷在架上的素白杭绢,便会悄悄漫出细碎的针脚,一点点凝出半只眉眼。
那绣迹来得无声无息,像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执针细绣,线脚细密匀净,是地道的苏绣缠针技法,可偏偏只绣到眼尾最后一抹弧度便戛然而止,余下的空白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愁,像蒙了层薄雾的湖面,望不见底的怅然总在绢面轻轻漾开。
沈清婉守着这架绣架已有十余年,自她从母亲手中接过工作室的钥匙,这祖传的物件便成了她案头最特殊的存在。起初她只当是自己眼花,或是江南湿气重,绢面受潮晕出的纹路,可次数多了,那半只眼睛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针脚间的细腻绝非自然形成,她才惊觉此事蹊跷。母亲临终前只说这绣架是祖辈传下来的宝贝,要好好守着,从未提过这般异象,沈清婉思来想去,只能归为祖辈显灵,是先人魂魄念着旧物,才在绢上留下痕迹。
可这份“显灵”并未给她带来安稳,反倒成了心口的一块沉石。每次伏案创作,目光扫过那架绣架,总能瞥见绢上半睁的眼,那未完成的纹路里裹着的沉沉哀伤,像细密的针,轻轻刺着她的神经,让她握针的手总有些发颤,线脚也失了往日的稳当。她试过换一块新的杭绢,可不过三两日,新绢上便又会慢慢浮起那半只眼睛,似是认定了这架绣架,执拗地不肯消散。她也曾焚香祷告,盼着祖辈能放下执念,可异象依旧,那份挥之不去的怅然,渐渐缠得她连拿起绣针的勇气都快没了。
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时,雨丝恰好停了,天光透过云层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默站在门口,指尖还沾着些雨后的湿意,他穿一件简单的素色衬衫,身形清瘦,眉眼间带着几分沉静,与这满室绣品的雅致倒很相称。沈清婉是经朋友介绍找来他的,朋友只说陈默能解些常人看不懂的蹊跷事,她本半信半疑,可眼下实在无计可施,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思约了相见。
“沈大师。”陈默颔首问好,目光很快落在了那架梨花木绣架上,眼神微微一顿。
沈清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绢面上的半只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浮着,浅褐色的丝线勾勒着眼眶,墨色丝线细细绣出眼瞳的轮廓,偏偏最灵动的眼尾处断了线,余下一片空白,透着说不出的落寞。“陈先生请看,就是这架绣架。”她声音轻缓,带着几分疲惫,“每日无人之时,这纹样便会自己冒出来,我总觉得是祖辈显灵,可这份异象,实在扰得我没法静心创作。”
陈默缓步走到绣架前,没有立刻触碰,只是静静凝视着绢上的纹样。阳光落在绢面上,丝线泛着柔和的光泽,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接头,能绣出这般技法的人,功底定然深厚至极。他指尖微微抬起,轻轻落在那未完成的眼尾处,指尖触到绢面的刹那,一股极淡的触感顺着指尖漫开——不是阴寒的凉意,也不是莫名的戾气,反倒带着一种极致的专注,像是有人将全部心神都倾注在这一针上,却在即将落针的瞬间骤然停住,那份未尽的遗憾沉甸甸的,裹着对技艺的执拗,在时光里凝了百年,依旧未曾消散。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绢面的纹路,沉默片刻,才抬眼看向沈清婉,声音温和却笃定:“这不是显灵,是‘技之魂’的执念。”
“技之魂?”沈清婉愣了愣,眼中满是疑惑,她绣了大半辈子苏绣,只知技艺需用心打磨,却从未听过这般说法。
陈默点头,指尖依旧停在那半只眼睛上,语气带着几分郑重:“是匠人的执念,是将一生心血倾注于技艺后,未竟心愿凝结而成的牵绊。这绣家的旧主,定然是位对苏绣爱到极致的人,她怀着极深的心愿创作,却没能完成,这份遗憾便跟着她最珍爱的工具留了下来,日复一日,本能地想要补完那份未竟的完美。”
沈清婉听得心头一震,细细想来,倒真有几分道理。她追问:“那……这位旧主,会是我的祖辈吗?”
“大概率是。”陈默收回手,转身看向她,“若想弄清缘由,还需看看你家的家谱,或是与绣家传承相关的记录,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沈清婉没有迟疑,立刻转身去了里间书房,翻出一叠泛黄的线装古籍和几本手写的手记。最上面的那本家谱纸页已经脆薄,边角有些磨损,上面用小楷细细记载着沈家历代族人的事迹,从清末一直延续至今。陈默坐在案前,指尖轻翻纸页,目光细细扫过每一行文字,沈清婉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他。
阳光慢慢移动,透过窗棂落在纸页上,将那些娟秀的字迹照得清晰。翻到清末那几页时,陈默的目光停了下来,纸页上记载着一位名叫沈玉卿的女子,正是沈清婉的曾祖母。记载虽简,却寥寥数语道尽了她的不凡:“玉卿,擅苏绣,尤精人物眉眼,针落眸生神,乡里称‘点睛手’,光绪三十三年,卒于绣案前,享年四十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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