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八十三:古井回声
江南古镇入梅那天,雨就没歇过。淅淅沥沥下了半月,老街的青石板缝里都能拧出水,墙根的青苔疯长,连空气都湿得能攥出潮气。管理所的王所长撑着把褪色的黑伞找到我时,裤脚沾着泥点子,手里的搪瓷缸子晃得叮当响,一进门就急得直搓手:“老陈,你可得去看看那口井!邪门得很,再这么闹下去,游客都要被吓走了!”
他说的是老街中段那口老井。井圈是整块青石凿的,半人高,圈沿被几百年的手摩挲得发亮,上头刻的缠枝纹早磨得只剩个浅影。前几年古镇搞旅游开发,怕游客凑近磕碰,给井盖了块三寸厚的青石板,四角用铁锁链拴在井圈的铁环上,看着倒也古朴。可这梅雨季一到,怪事就来了——先是有卖早点的张婶起大早摆摊,看见井石盖斜斜靠在旁边的墙根,锁链还好好挂在铁环上,扣得严实,像是什么东西从里头把盖顶开的。
张婶以为是哪个调皮的游客干的,把石盖挪回去扣好,没当回事。可第二天大清早,石盖又跑到了原地,锁链依旧没松。这下老街的人都犯了嘀咕,有胆子大的后生半夜蹲在井边守着,愣是没见着人,天蒙蒙亮打个盹的功夫,再睁眼,石盖又挪了地方。
更怪的是井底的声响。开茶馆的李老板有天夜里收摊晚,路过井边时听见里头有动静,趴井口往下瞅,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可底下却闹哄哄的——像是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扯着嗓子喊“卖糖糕嘞,热乎的”,混着几个女人的嬉笑声,还有铜钱掉在石板上“叮”一声脆响,脆生生的,听得真切。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幻听,第二天跟街坊说,竟有好几个夜归的人也说听过,有说听见老太太唤孙儿回家吃饭的,有说听见姑娘们浣衣时唱的小调的,那光景,倒像是几十年前老街还没搞旅游时的模样。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游客反倒更来劲了,都往井边凑,扒着井圈往里瞅,盼着能听见点“老日子的声儿”。可没几天就出了事:一个来写生的小姑娘扒着井沿看,突然“啊”一声叫,直挺挺往下掉,幸得旁边一个小伙子反应快,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才没摔深,就是手掌擦破了皮。可小姑娘落地后眼神发直,没几秒就直挺挺晕了过去。
送镇卫生院查了半天,体温正常,血压也稳,就是不醒。她妈从外地赶过来,守在床边哭,说姑娘睡着后总嘟囔胡话,一会儿说“水好凉,别泼我”,一会儿说“让让,我要打水”,跟李老板他们在井边听着的声响对上了。这之后又摔了两个游客,都是同样的症候——没摔多狠,却醒不过来,脸色一天比一天白,人也蔫蔫的,像被抽了精气神。
管理所把石盖锁了三次,换了新锁链,甚至用铁丝缠了几圈,第二天照样被挪开,锁链和铁丝都没断没损,倒像是自己开的。王所长急得满嘴起泡,镇上的老人说是不是井里“住了东西”,让他请人来拜拜,可拜了也没用。最后实在没法子,才想起我这在老街尾开旧物铺的——我这铺子开了三十多年,除了修些老钟表、旧家具,偶尔也帮人看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老街的人都知道我懂点旁门门道。
我跟着王所长往老街中段走时,雨刚小了些,撑着伞踩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响。井边已经围了圈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几个游客扒着线往里瞅,交头接耳。石盖斜倚在井圈旁,上头沾着湿滑的青苔,看着倒有几分委屈似的。
我蹲下身,解开警戒线的绳结,刚把石盖往旁边挪了挪,一股凉气就从井口往上冒。不是井水的那种冷,是混着陈年水腥、还有点柴火烟味的潮味——像掀开了盖了百年的旧木箱,里头藏着老棉絮和旧账本的气息,闷得人心头发沉。
“你听听。”王所长也蹲下来,压低了声音。
我凑过去,把耳朵贴近井口。起初只有“滴答”的水声,是井壁的水珠往下掉,可听了没半分钟,真听见了细碎的声响:先是“哗啦”一声,像有人把木盆里的水泼在地上,接着是个女人的笑声,脆生生的,跟着又有铜钱碰撞的“叮当”声,断断续续的,像隔着层纱。
我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旧罗盘——这是早年跟着镇上的老风水先生学手艺时留下的,铜盘边缘都磨出了包浆。刚把罗盘凑到井口,指针“唰”地就转起来,快得成了个银圈,转了足足半分钟,猛地定住,针尖直挺挺指向下头,还一蹦一蹦的,跟人跳心跳似的,“叮叮”地撞着铜盘沿。
“不是闹鬼。”我把罗盘收起来,王所长正攥着拳头等我说话,脸都白了,“这井是口‘记事儿井’,没住东西。”
老井在这儿立了怕有五百年了。早年间老街的人都靠它打水,早上女人们拎着木盆来浣衣,棒槌敲在衣服上“砰砰”响,嘴里还聊着东家的娃、西家的菜;下午小贩挑着担子路过,在井边歇脚,喊两声叫卖,喝口井水;晚上还有老头蹲在井圈上抽旱烟,跟街坊唠嗑。这些日子里的声响、气息,早跟着地脉的劲儿渗进了井壁的石头缝里——石头是有记性的,地脉的气一动,就把这些老东西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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