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六十二:傩戏吞面
西南边陲的青溪镇,像块被山坳揣着的老玉,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老房子的木头柱脚浸在潮气里,摸上去总带着股子温吞的湿意。镇上一年一度的“傩神祭”是刻在骨头里的大事,打秦爷还是半大孩子时,就跟着他爹在祭坛上跳傩舞——戴花脸面具,穿绣云纹的彩衣,腰间系着铜铃,手里挥着桃木剑,踩着“咚咚”的鼓点转圈子,说是能把山里的邪祟赶跑,给镇上人讨个整年的安稳。
秦爷是如今镇上唯一的老傩师,手里那枚“开山傩面”是祖传的宝贝。硬木雕的底子,红黑黄三色漆虽斑驳得露了木纹,可那怒目圆睁的眉眼、高挺的鹰钩鼻,还有眼眶里嵌的两枚铜铃,一瞧仍透着股子镇人的威严。按老规矩,这傩面是驱邪的先锋,祭典上总得由秦爷戴着它开坛,他说早年有回山里闹“山魈”,就是这傩面一亮相,山里的风声都歇了。
可今年祭典刚过三天,就出了邪事。
头一桩就落在那傩面上。祭典收尾时秦爷亲手把它擦得锃亮,收进樟木箱里——箱底垫着晒干的艾草,说是能防蛀辟邪。第二天他想拿出来晒晒太阳,刚打开箱盖就愣了:那傩面眉心竟裂了道缝,不算宽,也就指甲缝那么细,可缝边黑黢黢的,像被灶火燎过的纸,摸上去黏糊糊的,凑近闻,有股子烧硫磺的怪味,呛得人鼻子发酸。
秦爷心里“咯噔”一下,这面具传了七代,逢年过节祭了百十年,从没出过这岔子。他急得找了陈年糯米浆,想把裂缝补上,浆汁刚涂上,“滋啦”一声就化了,跟泼在热铁上似的,还冒了点白烟,那裂缝反倒黑得更显眼了些,缝里隐隐有黑丝在动,像极了蛛网。
没等秦爷琢磨出缘由,镇上就闹起了梦游。先是镇东头的王木匠,半夜被他媳妇发现不在炕上,举着煤油灯寻到村西的祭坛边,只见王木匠穿件洗得发白的白褂子,直挺挺站在祭坛中央,胳膊僵硬地划来划去,竟在跳傩舞里的“踏罡步”——左脚往前挪半尺,右脚跟着碾一下,胳膊抬得老高,跟举着啥重物似的。他媳妇喊他:“老王!深更半夜疯啥?”他不应,嘴里“嗬嗬”地吼,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野兽被堵在山洞里,闷沉沉的,带着股子狠劲。
紧接着,梦游的人越来越多。有天半夜我起夜,隔着窗户瞧见镇口老槐树下晃着七八个白影,都是镇上的人,有卖豆腐的张婶,还有学堂里的老秀才。他们动作一个比一个僵,胳膊抬得老高,膝盖直挺挺地弯,像是关节被钉死了,跳的全是傩舞的招式,连鼓点都没有,就那么木木地晃。月光洒在他们脸上,怪得让人头皮发麻——五官像被水泡过的纸,糊成一团,模模糊糊的,眼窝子、鼻梁都瞧不清,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上面揉来捏去,要把那张脸彻底抹掉似的。
最急人的是秦爷的儿子小川。那孩子刚二十出头,心细,见爹这几日愁得饭都吃不下,夜里偷偷翻出樟木箱,想把傩面的裂缝补好。他拿了细砂纸想把裂缝边磨平整,没留神手指蹭过裂缝,“嘶”地疼了一下——被划了道小口子,当时就流了点血,他没当回事,拿布擦了擦就睡了。
可过了半天,那伤口就不对劲了。原本细细的口子肿了起来,边缘开始溃烂,黑得像涂了墨,还往四周爬,没多久就蔓出蛛网似的黑纹,顺着手指往手腕爬,再往胳膊肘去,纹路过处,皮肤都透着股死气。秦爷发现时,小川正坐在门槛上,眼神浑得像蒙了层雾,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的晒谷场,喊他三声都没应,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比画傩舞的“请神诀”,指尖抖得厉害。
秦爷这才知道闯了大祸。他连夜找了块厚实的麻布,把裂了缝的傩面裹了三层,又用绳子捆紧,背在背上,再把小川往背上一驮,揣了几个干粮就往镇外走。那会儿正是雨季,山路滑得很,他摔了好几跤,裤腿都磨破了,鞋底子磨穿了两个洞,脚趾头都露在外头,走了七天七夜,才跋山涉水摸到我这儿。
我赶紧把小川安置在炕上,先瞧那傩面。解开麻布,硬木底子上的彩漆剥落了不少,露出底下的木纹,狰狞的眉眼还在,可眉心那道焦黑裂缝实在刺眼,有指节那么长了,缝里黑糊糊的,黏得像老泥潭里的泥,仔细瞧,真有细小的黑丝在动,一伸一缩的。我掏出罗盘凑过去,指针“噌”地就跳起来,跟疯了似的往裂缝上撞,铜针抖得快散了,连罗盘的木壳都跟着颤。手刚靠近傩面半尺远,就觉一股凶气涌过来——暴戾得很,还带着股子贪婪劲,混着土腥和硫磺味,往人脑子里钻,像是有东西在暗处睁着眼盯着,想把人魂魄都拖进去。
再瞧小川,脸白得像张宣纸,嘴唇干裂起皮,半边胳膊和脖子都爬满了黑纹,纹路上的皮肤鼓鼓囊囊的,底下像有无数小虫子在拱,一鼓一鼓的。他喘气弱得很,胸口起伏得像片纸,嘴里偶尔“嗬”一声,跟镇上梦游的人一个样,听着让人心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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