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四十三:空屋的回响
开发商老李把烟蒂摁在售楼处的玻璃茶几上,茶几下压着的价目表边角都被他攥出了褶。“这房要是再砸手里,我就得去抵车了。”他往样板房的方向瞥了眼,声音发闷,“精装,拎包就能住,地段也不差,可就是没人买。前儿个有对小夫妻都要签合同了,在里头待了十分钟,脸白着跑出来,说听见孩子哭,可那楼里连个喘气的娃都没有。”
我跟着他往那栋新楼走,刚进单元门就觉出点不对劲。楼道里铺着光溜的大理石,声控灯亮得晃眼,可往里走时,总觉得脚步声后头跟着点细碎的响,像有人穿着软底鞋在楼梯拐角跟。老李指了指三楼东户:“就这儿,样板房。”
门推开时,新地板蹭出“吱呀”一声,呛人的油漆味混着皮革的味道涌过来。房子装得确实讲究,米白色的沙发摆得周正,窗帘拉得半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地板上,亮得能映出人影。可怪就怪在——明明窗明几净,却让人心里发沉,像揣着块湿抹布。
我往客厅中间站了站,摸出兜里的罗盘。指针没疯转,就是轻轻抖,东晃一下西晃一下,跟被风吹得没了准头似的。“您站在这儿试试。”我让老李往沙发边挪了挪,“别说话,仔细听。”
老李刚站稳,眉头就皱了。“是不是有……脚步声?”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往卧室方向瞅,“嗒、嗒、嗒,跟穿拖鞋在地板上走似的。”
我点点头。那声音确实有,很轻,像是隔着层棉花,从墙里头渗出来的。再静听会儿,更怪的来了——厨房方向隐约有“咔哒”声,像谁拧了水龙头,又像是抽屉被拉开了;阳台那边甚至飘来丝极细的笑,尖尖的,像小孩被逗乐了,可转瞬就没了,只剩窗帘被风吹得“沙沙”响。
“上礼拜请的大师,在屋里摆了八卦镜,还撒了糯米。”老李往墙角指了指,那儿果然有堆没扫干净的白米粒,“结果呢?第二天看房的老太太刚进门,就说听见有人吵架,男的女的嚷得凶,吓得她扶着墙才挪出来。大师后来灰溜溜走了,说镇不住,是‘凶宅’。”
可这屋里没有阴邪气。我摸了摸客厅的承重墙,墙是凉的,却不是浸骨的阴冷,就是新砖没捂热的温度。只是指尖贴在墙上时,能觉出点微弱的震动,像有声音在里头撞来撞去。“这楼地基以前是啥地方?”我问老李。
他愣了愣,掏出手机翻了半天,调出张旧照片:“拆迁前拍的,你瞅瞅——就是这种老筒子楼,一家挨一家,走廊里堆着煤炉、自行车,挤得转不开身。那会儿为了拆迁,跟住户磨了小半年,总算拆平了才起的这栋楼。”
照片里的筒子楼灰扑扑的,晾衣绳从这头拉到那头,挂满了衣裳,楼道口还蹲着个摇蒲扇的老太太。我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忽然明白过来——不是闹鬼,是这地儿记事儿。
“这墙里存着以前的动静呢。”我往墙边靠了靠,“老筒子楼住了那么多人,吵架的、逗孩子的、半夜起来倒水的,声音都浸在墙皮里、地基下了。拆迁时没散干净,新楼盖起来,这空屋子跟个大罐子似的,把那些旧声音都装里头了。人一进来,动静或者情绪一勾,那些声音就跟着冒出来了。”
老李张了张嘴,半天没合上:“合着……是老住户的动静?可他们早搬走了啊。”
“是声音没搬走。”我从包里掏出自制的“定波符”——不是画在黄纸上的,是用厚宣纸糊的,里头掺了吸音的棉絮,表面拓了几道简单的纹路,看着像蜂窝。“这玩意儿能把声音‘吸’住。您让人把这符贴在承重柱和墙角,尤其是厨房、卧室这些以前人待得多的地方。”
老李赶紧叫工人来,按我说的把符贴好。刚贴完客厅那根柱子,屋里忽然静了——刚才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没了,厨房的“咔哒”声也听不见,连空气都好像松快了些,不再那么闷得慌。
“还有个法子。”我指了指客厅的音响,“您在这儿放轻音乐,别停,就放那种流水声、鸟叫的白噪音,音量调小,让它一直响。新声音把旧声音盖过去,墙里的‘回响’就冒不出来了。”
老李当天就让人买了音响,在样板房里循环放起了山涧流水的调子。第二天再带看房的人来,果然没人说听见怪动静了。有对要当婚房的小情侣,在屋里待了快半小时,坐在沙发上规划着摆鱼缸的位置,笑着说“这屋敞亮,住着肯定舒坦”,当场就签了合同。
没过半个月,那套房就卖出去了。老李特意请我去喝了顿酒,酒桌上他说,有回路过那栋楼,看见新住户在阳台晾衣裳,衣裳被风吹得飘起来,跟老照片里筒子楼的晾衣绳似的。“就是没再听见怪动静了。”他抿了口酒,“说起来也奇,那些老生音,是嫌这新楼太安静,来串个门?”
我倒觉得,或许是那些住在老筒子楼里的人,没来得及跟旧家好好道别。那些脚步声、笑声、吵架声,不是要吓唬谁,就是时光落在墙缝里的念想——以前在这儿生过火、拌过嘴、哄过孩子,总得多留会儿,等听见新的笑声住进来,才肯慢慢散了。
后来有回路过那栋楼,正好遇见新住户开门倒垃圾,屋里飘出饭菜香,还有电视里的新闻声。我站在楼下望了眼三楼的窗户,阳光照着窗帘,暖融融的。墙里的回响该歇了,毕竟,总得给新日子腾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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